俞洄喜歡危淺燈嗎?
如果要俞洄說的話,他絕對會說當然。
他在和危淺燈在山上見過一面之後便一直保持聯系,一開始是對方主動,後來是自己在每天的固定時間向對方發送消息。
當俞洄第一次收到對方送來的消息的時候是慌張無措的。
因為性格冷淡木讷,他一直是異性絕緣體。中學時期還好,有人會為了他那張似乎還不錯的臉向他表白,但他總會以談戀愛影響學業為由拒絕,大多時候和和女生聊不來幾句。到了大學,表白的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俞洄身邊便隻有自己的幾個好兄弟。
他在收到危淺燈那條消息的時候已經很久沒有和女生聊過天了。
危淺燈隻說了一句自己現在心情不好,俞洄便問為什麼,然後俞洄知道了危淺燈的家事。
原來危淺燈很早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從高中時候起便住在了舅舅家,舅舅家隻有舅舅舅媽和大表哥三個人,危淺燈住進去的一開始是和諧的,但在後來,舅舅有了第二個孩子後一切就漸漸變了。
他們的第二個小孩,也就是危淺燈的表弟,患有先天性心髒病。
二兒子的出現一定要說的話其實是個意外,意外發生了,夫妻倆沒有選擇選擇改變而是順其自然地将孩子生了下來。以至于在前些年因為一些事情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的他們,在孩子出生并發現他伴有先天性心髒病時,原本的期待歡欣竟還生出了些悔意。
舅舅舅媽因為孩子的相關事宜而感到壓力,随壓力出現的就無法擺脫的煩躁。
他們喜歡自己的小兒子,但是小兒子身上需要投入的前期花銷太大了。再加上還有生活,還有一個正在上學的大兒子,兩人都覺得自己不堪重負。
壓力無法解決,所以需要找地方發洩。當時的兩人身上時常帶着能從表面上看出來的煩躁和隐忍,釋放炸彈的最後一根保險栓似乎就要熔斷。
危淺燈很恐慌,恐慌自己會成為他們爆發後發洩的地方所在,畢竟,自己隻是舅舅妹妹的孩子。但和危淺燈想法不一樣的是兩人沒有将煩躁發洩到其他人身上,有的隻是兩人每天愈發激烈的争吵。
危淺燈不喜歡那段時間,她能感覺到那段時間表哥的情緒低落,連看表弟的眼神都不對了。危淺燈不想面對這一切,她的想法很簡單,她想逃避。
于是她住校,遠離了舅舅舅媽家的糾紛。她想,這樣的話情況應該會好一點吧?畢竟,沒有自己待在家中礙事,他們就少了一份負擔和煩躁因素。但危淺燈沒想到的是一切變得更糟糕了——表哥在某一天選擇了爆發。
那天,他在舅媽做飯的時候丢下做作業的筆去扇了正在哭的表弟一巴掌。
小小的孩子被扇暈了腦袋,緊接着就是無休止的哭鬧、發病,原本隻能隐隐看見輪廓的矛盾擁有了清晰的蘑菇雲的形狀。
這是危淺燈沒想到的事情,她離開後一切似乎更糟了,她就是一個逃兵。
因為這件事情,舅舅舅媽家的感情出現了裂痕,表哥的情緒更加多變暴躁,後來表哥更是在高考前肆意揮霍時間,導緻之後沒有考上大學。
那時候的危淺燈是怎麼想的呢?危淺燈告訴俞洄,她很愧疚,但是她不敢回去,她怕自己對上舅舅舅媽痛心失望的淚水。
後來……後來在表哥身上發生了一連串很糟糕的事情,舅舅舅媽也在表哥身上操碎了心。
危淺燈在大學期間嘗試回去一起幫忙勸說表哥,不過結果慘淡。
當時的俞洄想不出自己要怎麼回答這些話,畢竟安慰似乎不對,可憐似乎也不對,一切回答似乎都差了點味道。于是俞洄沒有回複,他在危淺燈發完最後一段消息後沉默以對。
也就是在那之後,兩人之間的談話間斷了一段時間,一段時間後率先提起話題的是俞洄。
“你最近工作怎麼樣?”
“我?還好,同事人都很好,很照顧我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口吻疏離,語氣冷淡,俞洄能感覺到對方在推拒。
既然對方已經推拒了,自己是否還要再次靠近?俞洄當時将這個問題在心理足足醞釀了一個小時。
不靠近,是出于對方現在的态度,靠近,則出于他心中一些揪不出來的隐秘情感。
一個小時中,多多少少有些工作中的走神,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于是他為了讓自己不再走神,很快做下選擇,再次靠近對方。
當時他看見了對方最近發的朋友圈,那是一片粉紅色的櫻花林,有棵櫻花樹上綁着一根眼熟的紅繩。
他問:“你最近去看櫻花了?是城北那邊的櫻花林嗎?我覺得那邊的櫻花很好看。”
似乎之前那點不開心已經煙花雲散了,對方的語氣很好,“是嗎?我也覺得,我打算過幾天找個時間再去看一遍,這回去看沒帶上相機,真糟糕。”
後來,在俞洄提出一起去後危淺燈同意了。
城北的櫻花林很大,大到站在櫻花林中間向外看的時候完全看不見櫻花林的邊緣。
既然看不見邊界,這個世界便是屬于這片粉色的。
漫天粉嫩櫻花,地上還有一層淺粉,很美,一切像是倒扣後帶着粉色晚霞的天空,真正的天空在那個時候變成了晚霞下面的湛藍大海。美到危淺燈那個時間段拍了很多張不錯的照片,美到兩人在櫻花樹下對視,同時感受到了怦然心動的感覺。
這樣看來,之後他們的兩情相悅顯得順其自然極了。
看櫻花的時間在兩人認識的第十五天,兩人正式确認關系是相識的兩個月後。
“糟糕,表哥突然帶了個對象回來!舅舅他們現在心情不好,我們可能又要換個時間了。”
俞洄對面,危淺燈雙手放在膝上乖乖地坐着,腦袋沮喪的低垂,像是已經喪失了全部鬥志,沒了鬥志的同時還有點内疚。
那段時間俞洄因為工作變動一直很忙,那次為了見舅舅,他提前解決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工作專門空出來去見人。期待了很久廢了很多心思的見家長計劃落空,當時他有點失落與不開心。
因為不想讓對方擔心,他将不開心藏了起來。
他笑着打哈:“沒事,換個時間隻要能見到就行,再說了,我們互相喜歡換個時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想太多,但他不可否認看見危淺燈擡頭用一雙晶亮的眼睛緊緊盯着自己的時候自己心中是滿足的。
隻要她開心,現在的那點麻煩又算什麼?
他當時的想法是對的,因為過了不久,他們确實在一起了,在危淺燈親人的祝福下,在自己親人的狂歡打趣中,兩人都很開心。
一年的相處後,兩人在祝福中結婚。
……
摻血水晶一樣的眼睛在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胸膛後緩慢遊移,最終停留在一個正在發光的手電筒上。她看過去的時候手電筒的光正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不喜歡,于是下一瞬,“咔”的一聲,白光消失,僅剩的光源是那雙在黑暗中似乎會發光的紅眼睛……或許,還有地上那條纖細的水晶紅藤。
紅藤正纏在手電上,尾巴尖彎出一個驕矜的弧度。
在那雙紅色的眼睛中,一切不是黑的,它們的主人依舊能分辨這個世界的形狀與顔色,光線的消失隻是給這個世界換上了一層新的濾鏡。
她在短暫的走神後注意到了抱着自己的人,她知道這個人是誰,并試圖擡頭将這個人的臉收入視野,但對方即便睡着力道依舊很大,在對方的懷中自己一分都動彈不得。
她不滿,卻又沒有很在意,于是在努力了兩下子後她放棄了。
她小心翼翼垂下腦袋,又在腦袋真的碰到對方胸膛的時候僵住脖頸,很快軟化。
終于,在某個瞬間她全身放松地找到了一個極舒服的姿勢。
比起對方身邊空氣似乎有點涼,她将靠近外面的手腳又收了收,直到全部鑽進毯子。
閉上眼,一直到天明。
俞洄在從外面投進來的微弱光線中睜開眼,被關掉的手電收入眼中,他以為那是自己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做的。
“淺燈……你醒了嗎?”
“嗯。”
他懷中的人從嗓子眼發聲應了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危淺燈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眼睛形狀優美,眼尾有條窄窄的褶子,褶子拉開,在自帶的紅色眼尾映襯下染上一層粉,像是畫中的花瓣。
她的眼睛一直很黑,像是一顆純粹的黑曜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