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人群當中又陷入了沉默。
柴珊這時插嘴說道:“既然東家也說你心目中的主角天真爛漫,想來這是形容孩童的詞彙,不知在你口中的她年歲幾何,外貌可有什麼别的特征和要求?”
“唔,”李絮一邊思忖一邊回答,“這也有點難說,從前的她的确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乖巧模樣,雖然這般卻是天生懷有赤子之心,不論見誰都是言笑晏晏,這也是我的印象當中她的固有形态。然而後來聽說她在多年之後位高權重,不知如今性情是否一成不變。況且我這話本原就分了前後兩段,主角也是成長類型的人物,自然需要八面玲珑擅長左右逢源的姑娘才能擔當得起她的分量。”
“位高權重?”柴珊從他偶然透出的話語察覺到了一絲非比尋常的味道,然後仿佛醍醐灌頂一般試探說道,“雖然我不知道東家原創的話本當中的人物是否存在原型,劇情和設定是否煞有其事,但是關乎道家與佛家這樣兩個自從我朝開宗立派以來奉為國教的題材,難免會有諸多掣肘,例如過去的永安太子和永哀公主乃至當今的太皇太後與聖上一類的皇親國戚都很忌諱有人不敬的事情存在。”
“這個我也知道,”李絮不置可否撒了彌天大謊說道,“雖然貧僧并非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然而光是僧侶這一個身份,就像獲得免死金牌一樣不管犯下多大的罪過總能逍遙法外,遑論寫下一個不知或者不明原型的話本?何況我所經營的花入樓,本就屬于提供王孫貴胄尋歡作樂打探三教九流最新消息的特殊場所,常言居廟堂之高,處江湖之遠,到處都是我的眼線和助力,我有什麼可怕?”
“而且,”他又說道,“别人或許礙于政治原因不敢觸碰主角乃是道士或者和尚的題材,我卻偏要開了這條先河,所謂不破不立,就是這個道理。雖然這樣做的行為堪稱兵行險招,若是最後沒有引來我所需要的顧客,反倒白費心機一無所獲,那也在我能夠承受的失敗後果的範圍之内。就算你們跟着我受了牽連,最後至多是我多賠幾個銀錢和多找一些關系而已。”
聽了這番言語,柴珊懸着的心髒終于重新落回飽滿的胸腔之内,兀自吐了口氣,閉眼拍了幾下衣襟壓驚。
然而這時有人不滿似的悄聲撺掇旁邊的姑娘說道:“我當來的是什麼非比尋常的大羅金仙,原來就是京都城内聞名遐迩的秦樓楚館的幕後老闆,怎麼好好的勾欄瓦舍不開,反倒收購我們這家不争不搶明哲保身的教坊,我們可不都是爾等光明正大厚顔無恥做着皮肉生意卻還沾沾自喜花枝招展的妓子。”
“哦?”那人尖酸刻薄以偏概全的語氣和神态讓李絮想起郝敏,随即眼前一亮,喜出望外指了一下對方說道,“說得不錯,主角的人選就是你了!”
“啊?”
這下不光站在旁邊的柴珊和胡乾,就連面前一直沉默的人群也發出了一聲喟歎,然後面面相觑叽叽喳喳擡眸凝視李絮,似乎都在等他給個答案和理由,到底為何選擇剛才那個出言不遜的姑娘。
就聽他說:“其實柴珊大當家的剛才的顧慮已經點明重點,她怕我的話本主角身份出自國教會要招來不測,然而我的筆下的她原本就是當朝永樂大長公主,李曦。”
“什麼?”
聞言,柴珊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目瞪口呆到了說不出話的地步,然後問道:“東家,這就是你和我說的最後能夠光明正大名利雙收的原因不成?”
這時就連胡乾也忍不住置喙,“和尚,你瘋了吧?你敢把當朝公主添油加醋寫成話本,還想讓入了賤籍的優伶仿着她的模樣在高台對着平民百姓輕歌曼舞,這不算是藐視皇權又是什麼?你就不怕,這種值得株連九族的滔天惡行若是引起京都王孫貴胄的注意,哪怕是被文臣武将發現,上朝的時候參你一本,你有三頭六臂也是難辭其咎!”
柴珊和人群當中的姑娘聽見胡乾這樣陳述出了這場演出問世背後的要害,一時心裡也是膽戰心驚不知所措,然而李絮一如既往氣定神閑說道:“這種隐患我早知道,所以也有應對的方法,諸位大可放心。”
柴珊為着自己這麼多年辛苦經營的教坊,原本意欲繼續打聽李絮所謂就算一朝東窗事發也能全身而退的計策和底牌,卻聽前者推心置腹分析自己的眼光說道:“既然需要扮演的乃是當朝最為尊貴的公主,想來就算外貌和氣度以及舉手投足前期多麼和藹可親平易近人,該有的與生俱來的傲氣和後來位高權重時候的威嚴還是應該有的。所以我才會在發現你們當中存在敢于直言不諱,自尊自愛不願輕易與人同流合污的人的時候慧眼如炬,一下就看中了她了。”
“況且,”李絮繼續說道,“這位勇氣可嘉的姑娘論起外貌,許是由于年紀輕輕的緣故,雖然沒有其他在這教坊當中摸爬滾打多年的前輩出類拔萃,足以令人一見傾心,然而明眸皓齒面如冠玉,眉宇之間自帶一分英氣,想來也是相由心生,符合她的心高氣傲的性情。”
“呸!”不料那名女子聽完李絮看似公正和情有可原的誇贊以後,反倒像是受到奇恥大辱一般柳眉倒豎惡語相向,“誰要演繹你這逼良為娼的和尚寫的什麼關于公主的破爛話本,萬一我被看戲的顧客當做反賊告到衙門,要挨闆子不說,就是在暗無天日的地牢當中了卻殘生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想讓我們教坊因為這個遭到查封免得搶了你們花入樓的生意,做夢去吧!你能哄得大當家的暈頭轉向和你們花入樓勾勾搭搭自毀前程,我可沒有那麼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