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人間的風帶着初秋的涼意。
閻玦抱着和遙穿過寂靜的街道,每一步都踏在實處,連落葉都不曾驚動。她的發絲被夜風撩起,輕輕掃過他的下颌,癢得他喉結微動。
房門無聲開啟,閻玦徑直走向卧室,動作輕緩地将她放在床上。指尖拂過被角時,一縷靈力悄然滲入,驅散了夜間的寒意。
他俯身,唇瓣近乎虔誠地貼上她的發頂。
"……好夢。"
窗台的菩提樹苗在月光下搖曳,葉片沙沙作響,像是在催促什麼。
閻玦站在窗前,掌心浮現出幾團瑩潤的光暈——是這幾日從忘川深處收集的靈物,每一縷都蘊含着純淨的陰靈之力。
他擡手,靈光如雨,盡數沒入菩提樹幹。
樹苗貪婪地吸收着養分,枝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長,卻在他收手的瞬間恢複如常,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閻玦眯起眼:"……貪心。"
菩提的葉子歡快地晃了晃,像是在挑釁。
臨走前,閻玦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和遙。
少女翻了個身,半邊臉陷在枕頭裡,唇瓣無意識地嘟囔了一句什麼。
他指尖微動,一道結界無聲展開,将整個房間籠罩其中。
"守好她。"
閻玦的身影剛消失在冥界霧氣中,窗台上的菩提樹苗突然抖了抖枝葉。
最頂端那根嫩枝悄悄抻直,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啵"地往上竄了一小截。葉片邊緣的金紋流轉,像是在得意地偷笑。
和遙在晨光中醒來時,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連枕頭都被細心調整過高度。
她盯着天花闆眨了眨眼,昨夜零碎的記憶浮現——冥界的風,父親的新衣,還有……那個落在發間的輕吻。
耳尖突然發燙,她猛地用被子蒙住頭,在床上滾了半圈。
洗漱時,和遙叼着牙刷晃到窗前,突然頓住。
"咦?"
她湊近菩提樹苗,指尖輕輕點了點小小長高一截的主幹。晨露從葉尖滾落,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金光。
"是不是長個了?"她含着泡沫含糊道,眼睛彎成月牙,"真棒!"
像是回應她的話,最頂端的兩片嫩葉突然無風自動,歡快地碰了碰她的指尖。
和遙哼着歌給菩提澆水,水珠落在土壤裡的瞬間,竟泛起一圈極淡的金暈。
"要好好長大呀。"和遙指尖輕點菩提樹幹,嫩葉立刻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臨上班前,她突然想起什麼,又折回窗前。晨光透過葉片,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對了,"她湊近那株微微發光的樹苗,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一場夢,"昨晚……謝謝他。"
說完自己先紅了耳尖,轉身快步離開,連窩在沙發上等撸的谛聽都忘了搭理。
谛聽豎起耳朵,眼睜睜看着主人徑直掠過自己,"砰"地關上門。
黑貓炸着毛跳上窗台,爪子"啪"地按住一片嘚瑟亂晃的菩提葉:"你是不是在争寵?"
菩提樹紋絲不動。
和遙的好心情在推開入殓室門的瞬間凝固了。
不鏽鋼台上靜靜躺着的身影——花白的頭發,熟悉的深藍色中山裝,右手拇指上那道顯眼的疤痕——是住在小區三單元的張大爺。上周晨跑時,老人還笑呵呵地塞給她一袋新摘的枇杷。
粉底在掌心轉了個圈,"吧唧"掉在托盤裡。
"死亡時間,今晨五點四十。"同事的聲音忽遠忽近,"心源性猝死,家屬已經簽了..."
"我認識他。"
和遙的聲音很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解剖台邊緣。不鏽鋼的冷意透過手套傳來,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似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老人安詳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