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起來平靜又尋常。
水流聲嘩啦啦地響着,和遙慢悠悠地洗着青菜,閻玦就站在她身側,隻是安靜地挨着她,像一棵樹般穩重而可靠,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沉水香的氣息。廚房裡一時隻剩下水聲、切菜聲,以及谛聽咕咚咕咚喝水的動靜。
時間仿佛停滞了一瞬,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甯靜與默契。然而,這種安甯并沒有持續太久。
卧室門突然傳來輕微的響聲,打破了這份靜谧。
和遙立刻擡頭,看見媽媽先一步走出來,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辨。眼睛比之前更紅了,臉頰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紅,像是哭過,又像是……
和遙一時說不上來,隻覺得媽媽的情緒似乎很複雜,甚至有些刻意避開爸爸的意思。
但奇怪的是,除了悲傷,還夾雜着某種隐秘的情緒,像是壓抑已久的委屈,又或者是無法言說。母親低垂着眼睑,甚至刻意避開父親的目光,腳步匆匆地朝廚房走來。
“媽,你還好嗎?”和遙擦幹手,快步上前。
母親卻沒有回應,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低着頭快步走進廚房,系上圍裙,開始準備晚餐。她的動作比平時急促,菜刀落在砧闆上的聲音也比平時重。鍋鏟碰撞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急促,好像希望借此掩蓋什麼似的。
和遙轉頭看向父親,卻發現他站在門口,官服的衣襟有些淩亂,神情同樣複雜,眉頭微蹙,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閻玦站在一旁,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眼底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
廚房裡,媽媽切菜的聲音越來越快,刀鋒在砧闆上敲出急促的節奏。和遙想進去幫忙,卻被閻玦輕輕攔住。
"讓她靜一靜。"他低聲道。
和遙抿了抿唇,最終隻是點點頭,轉身去擺餐桌。
和志明站在廚房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官服的袖口,目光落在妻子忙碌的背影上。她切菜的動作比平時重,刀鋒敲在砧闆上的聲音像是在發洩什麼。二十年了,她切菜時還是習慣性向左偏頭,那是當年抱孩子養成的習慣,怕飛濺的油星燙着懷裡的遙遙。
他想進去幫忙,卻又躊躇不前,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
他的手指輕輕碰了碰自己光滑的眼角。冥界的養魂之術讓他保持着死亡時的容貌,可他的妻子卻在人間獨自被歲月侵蝕。
——她不願看他。
——因為他的臉,還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模樣。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紋路清晰,皮膚緊緻,沒有一絲皺紋。而他的妻子,卻在這二十年裡有了時間的痕迹。
轉身時,他無意間對上了客廳裡閻玦的視線,那位冥君正慢條斯理地品茶,眼睛卻洞若觀火。
閻玦正端着茶杯,眸光微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後輕輕擡了擡下巴,示意他過去。
兩人趁和遙和任詩韻不注意,悄悄溜進了卧室。
門一關,閻玦便開門見山:"她嫌你太年輕?"
和志明苦笑:"……是。"
閻玦輕哼一聲,擡手掐訣,指尖凝出一縷幽藍的靈光:"本君早該想到。"
靈光沒入和志明的眉心,他的面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眼角爬上細紋,鬓角染上霜色,連挺拔的背脊都微微佝偻了幾分。
鏡中的他,終于和妻子一樣,有了歲月的痕迹。
"這樣……行嗎?"和志明摸了摸自己略顯滄桑的臉,有些不确定地問。
閻玦抱臂站在一旁,淡淡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人推門出去時,正好撞見從廚房出來的和遙。
她手裡還端着洗好的青菜,一擡頭,看見父親突然老了二十歲的模樣,眼眶瞬間紅了。
"爸……?"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和志明有些緊張地看着她:"遙遙,我……"
和遙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可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她快步上前,一把抱住父親,聲音悶在他肩頭:"……這樣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