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壓根不是什麼蜘蛛絲，是加速擴張的裂痕！

課室的一扇玻璃窗遽然爆破。

“啊————”

玩家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玻璃碎片四濺，無差别地劃破玩家的軀體，離得近的傷口深可見骨，離得遠的亦得留下不淺不深的血線。

一塊拳頭大的玻璃碎片猛沖着卷發青年的喉嚨飛去，這下勢必會留下嚴重的割傷。

情急之下，琴複己的小腿肌肉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過去。

隻見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眨眼間穿過半個課室。

她伸直手臂，肌肉紋理突顯，抓住那個即将被碎片割喉的青年。

————

還沒來得及躲開，江若江的雙眼就被溫熱粗糙的掌心蓋住。頭部被可怕的推力連帶着身體壓到遠離窗邊的其他桌子上。

玻璃碎片砸在了江若江原來的位置上，碎成粉末。

半個身子嘭地撞在桌面，一陣嗡嗡耳鳴。

眼眶的熱度離開後，他才得以重見光明。

粉白的硬紙封面擋住大半的目視範圍，這是那個人一直在看的書。

居然剛好撞在這桌上，真是倒黴透了……

對方蒼白的指尖捏着紙張，不急不緩地翻過去。

嚓嚓。

繞過書脊，冷飕飕的金眼正盯着自己。

該死的。

江若江咒罵着自己這副不聽使喚的身軀。

一遇見這怪物就跟驚弓之鳥似的。

如同體内被灌入冰碴子一樣，迎面而來的恐懼刺痛了他的神經，循環全身的血液瞬間冰涼。江若江用犬齒咬破舌尖，用刺穿的痛感迫使自己撇開目光。

他勉強用手肘支起身體，望向身後的人，微微一愣，語氣中帶着不可置信。

“是你救了我……？”

并不是他對眼前的女生有任何歧視，而是按照江若江的身高體重，哪怕是訓練有素的成年男子都難以把他跟拍蒼蠅般一手拍到另一個桌上。

身高堪堪到江若江下巴的女生認真地點頭，她擡起繃帶纏繞的手看似輕松地從右往左一揮，掌風淩厲，再次示範她如何把對方拍到桌上。

一切不言而喻。

江若江露出真誠的笑：“謝謝你，我叫江若江。”

“我叫琴複己，剛才力度沒控制好，希望沒有傷到你。”女生淡淡地回應，仿佛這種事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跟鬼魅一樣死白的手蓦地纏上江若江的腕部。

琴複己跟江若江皆是一驚，沿着那隻手看上去，撞入眼簾的又是凜寒淡薄的金黃瞳色。

不加掩飾的狐疑呈現在琴複己的臉上，她蹙着眉，眼睛來回審察面前的二人。

冰涼的溫度從手腕蔓延上來，這個金發男人的體溫低得猶如屍體。

江若江硬生生壓下畏懼，從唇齒中擠出較為流暢的話語：“有什麼事嗎？”

男人的金目死盯着江若江的腹部位置，好在穿着寬松的運動外套，對方無法看出衣物之下那随着肺部呼吸高速起伏的胸膛。

他還記得 “儲物櫃”？

不，不可能！

要冷靜！

對方松開手指，眼睛沒有離開過江若江的腹部，嘴上冷淡又禮貌地說：“沒事。”

這句輕飄飄的回答可沒有讓江若江的心放下來，反而是懸在半空，不上不下。

他半張着口，想要說點什麼，但無法停止的顫動的氣息隻會讓自己暴露内在的真實情緒。

“同學們請回到座位上！”

洪亮的聲音從講台上響起，三人的注意力随即轉到黑闆前多出來的人上。

在“智慧、節制、正義、勇氣”的紅色标語下，戴綿羊頭套的男人站得筆直。那顆綿羊頭嵌着塑料褐色眼珠，橫條狀的瞳孔讓人有種被注視的錯覺。頭套的劣質棉毛打結粘連，灰撲撲的夾雜幾點深褐的污迹。

這赦令一般的話語讓江若江找到了理由不用繼續面對金發男人。他深吸一口氣，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靠前的兩個女學生差點沒給吓出魂來，她們明明就在講台附近，硬是沒發現台上多了個人。

玩家們對于自己處在遊戲中這個事實依然有點雲裡霧裡。可是這個綿羊頭是在過于怪誕，剛才又因為玻璃事故受到驚吓所以本着“不作死不會死”的精神，惶恐地聽從着這個NPC的命令，就近找張椅子乖巧地坐下。

“不要因為快畢業而松懈，畢竟你們還有高中考試呢！”綿羊頭帶着手套的手維持交叉的姿勢，嚴厲地訓斥道，“注意好了，現在開始公布數學考試的題目——”

黑闆開始浮現白色的粉筆字。

【數學考試】

【時間：7：00-12：00】

【範圍：A教學樓】

【考試形式】

在11：59前回到課室，領取講台上的空白答卷進行作答，12：00将随機抹殺回答錯誤者。

【題目：統計A教學樓内由刻有“LM”字符的完整雕像之數量】

【提示】

1.學生絕對不能傷害監考老師。

2.學生請避免損毀或塗鴉雕像。

“考試開始！”高亢又帶着絲絲興奮的聲音從綿羊頭套内迸出。

雖然戴着頭套，但江若江感覺這人肯定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天邊烏雲乍然聚攏，朝光隐沒。課室的條形燈忽閃忽閃，啪地一聲，整個教學樓的燈光都滅掉了。隻靠灰暗的自然光，肉眼必須得專注異常才能辨認文字。有些無光的角落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綿羊頭直挺挺地站在講台上，那雙褐色的動物眼睛不知在凝視着誰。

在暗淡的空間内，滞重凝固的空氣填滿課室的每一寸，玩家們都感受到身上無形的壓力。沒有人想獨自面對極端處境中的危機，于是大家都開始了抱團行為。

“那個……”兩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帶着學生氣的女生走到琴複己身邊，羞澀地開口，“請問，能不能跟我們組個隊？”

江若江斜眼靜看着琴複己，好奇這個人的答複。

以琴複己剛才所展現出的實力來說，這兩個弱不禁風的女學生将是個大包袱，一般人會拒絕，但琴複己先前救人的行為讓江若江拿不準對方會如何選擇。

“為什麼不跟那些老玩家一起？雖說他們未必安好心，不過我這個新手肯定不能給你們什麼太大的幫助。就算你們覺得我體力不錯，遇到危險事情我肯定也是以自己性命為重，不一定能保護得了你們。” 琴複己誠實地說出想法，她不希望被寄予無謂的期待。

低馬尾女學生搖搖頭：“我們不需要你保護，隻是想跟你一組。有些時候我們腦子也比較好使，說不定能派上用場！絕對不會拖後腿的！”

琴複己颔首，算是答應下來了。

随後她分别看了江若江和金發男一眼，問：“旁邊的兩位先生，你們呢？”

這是個誘人又出乎意料的邀約。

首先，江若江對琴複己那驚人的力氣有切身的認識，他敢打包票這個女生肯定有着長年累月的格鬥經驗。江若江本身是走智鬥路線，體質就……反正跟琴複己這個格鬥派玩家組隊肯定能互補。

其次是可以趁此拉攏琴複己在副本完結後繼續跟自己組隊，對遊戲生涯百利而無一害。

但不能是現在組隊,他還有一件性命攸關的事情得辦好。

江若江牽起柔和的笑，正當三個女生都以為對方要答應的時候，他開口了：“謝謝你的邀請，但我還是算了。”

兩個女學生的失望在臉上表露無遺，她們還很年輕，不會有隐藏情緒的心思。

琴複己沒有問原因，隻是把目光投向金發男人：“你呢？”

金發男人手上那本粉白封面的書恰恰翻到了最後一頁，發絲散落在書頁上，他低頭靜靜地看完最後一行。如果用金邊畫框框柱這個場面，就是一副讓人不得不斂聲屏息賞鑒的古典油畫。

“不了。”男人合上書籍，放回座位後方的圖書角裡。

對于兩人的拒絕，琴複己顯得漫不經心，她之所以邀請他們是因為探究欲。如果對方答應，她就可以好好探尋這兩人分别藏匿什麼秘密，不答應的話也無害。

宛如融入背景沉默許久的綿羊頭緩慢地動了，橫瞳悚栗地往後排那群人的方向偏移數寸。課室中發出聲音的人不少，這舉動顯然有針對的意味。

“你們是要放棄考試嗎？”

兩個女學生聞言一震，她們天生對老師這種存在抱有敬畏，加上那個可怖的綿羊頭頭套，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琴複己正要開口，就被一聲咳嗽打斷。

江若江清清嗓，用好學生的腔調，畢恭畢敬地回答：“不是的老師，我們很快會離開，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吧。”

“請問美術室在哪？”

這個問題引起了所有玩家的注意，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江若江。

說起雕像，肯定會想起美術室。

到美術室就能破局的可能性近乎零，不然就不用給玩家五個小時的作答時間。隻是這個地方跟雕像有密不可分的聯系，大概率藏着重要線索。

“五樓。”

“謝謝老師。”

溫馴又得體。

問出美術室所在後，江若江并不急着前往。

他一反前态地站在金發男人面前，好像下定了決心，帶着複雜的神情說：“出去一下，我有話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