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骨發女生附和。
講解員額頭留下一滴冷汗:“呃……不能銷毀。”
緊接着,猶豫了許久的謝森趁機站在三個人面前,充滿歉意地鞠躬:“對不起大家,謝謝你們在副本裡面對我的幫忙,可是我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人整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情……”
江若江先是一愣,瞬間明白對方仍沒有走出羅亦君的陰影,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如果有需要可以聯系我。”
三個玩家順帶打開玩家面闆互相加了好友。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琴複己摸了摸謝森的頭,“不要因為自責而沖動。”
“其他新手玩家沒那麼幸運能遇見你們,他們不也這麼過來的?而且,我想要看看自己的極限。”
“極限?别被安黎始說的話影響了。”
江若江皺着眉,瞥了安黎始一眼。
一聽這個詞就知道,安黎始肯定對謝森說了什麼“我想知道你的極限”之類的話,害得這個小女孩覺得自己還不夠努力。
“不,我确實自己需要更多曆練,所以,謝謝你們——假若有那麼一日,我希望能在副本中幫上你們的忙。”
講完,瘦小的波波頭女生走向競技場的西口,消失在喧鬧的街道中。
介紹任務結束的講解員繼續在中央廣場留守,給咨詢的玩家進行解答.
出了西口便是熱鬧的街道,地域相近生活習俗相似的玩家會擠在同一條街道上做買賣,久而久之,每個街道都形成獨特的民族風格。
琴複己本來想好好逛一逛這個領地,卻被江若江勸着來到一個告示闆前。
【零居室1000,一居室1250,二居室1500,三居室2000。】
“這是什麼?”琴複己指着告示上的文字。
“房租,在張歸亞的領地必須擁有自己的居住地,不讓會被秩序管理者趕出去。”
“秩序管理者?”
“是百城聘請的特殊人工智能NPC,支配這些管理者的人則是張歸亞的兩個心腹,其中一個叫和雙一,另外一個姓名不詳,合稱‘明槍暗箭’。”
根據告示上的價格,撇去購買道具裝備和一日三餐的費用,她在第一個副本所賺的金币能交十個月的房租。
“順帶一提,”見女生那無所謂的樣子,江若江便知道對方是誤會了,“這是一天的價格。”
聽完這句話的琴複己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琴複己也被這租金驚呆了。
她在這個副本就拿了10000S,哪怕不吃不喝也隻能住十天,而且還要買道具裝備,怎麼可能夠用!
“這麼貴?!如果實在不想住房呢?”
江若江做出悲傷的表情:“那就隻能跟我進副本之前一樣,去廢墟或者真理之地睡大街了。”
鎖骨發女生第一次窺見玩家空間的殘酷性,沒想到江若江這種在副本裡面可靠出色的玩家,在空間居然淪落到當露宿街頭的流浪漢!
“我們合租可以嗎?”
藍發青年心裡是樂開了花,他在副本裡面早就發現琴複己并不介意跟異性同居,但是自己好歹是個男人,總不能真的開口問一位女生要不要合租,所以他才婉轉地試着讓對方主動問。
“當然可以,”江若江還是想再次确認,“你真的不介意?”
如果琴複己深思熟慮過後還是覺得不方便,江若江也不想強人所難。
“我對性别的看法其實很模糊,而且即便你是個壞人,我也有能力單手把你往死裡揍。”
鎖骨發女生認真地說,她在現實世界裡面玩過一段時間的拳擊,無論男女,基本沒有對手——那是琴複己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體質很特殊。
“那就這樣決定……”
“等等,”琴複己伸手打斷江若江的話,下巴向安黎始擡了擡“也加上他吧,多個人,多個分擔。”
安黎始立刻點頭,都沒給江若江發聲的時間。
“好,就這樣決定了。”
琴複己這句話便是他們三人合租生活的開端。
——
在百城内租房特别簡單,隻需要找在周遭穿着特質藍色制服巡邏的秩序管理者NPC提出要求,NPC就會帶領玩家去空置的居住房屋。他們所選的是三人住性價比較高的二居室,出租房内有基礎的家具配置,足夠玩家的日常需求。
在床位分配上,他們以公平為原則,決定輪流睡客廳的沙發床。
出租房配置的電視有古今中外成千上萬的電影電視劇可供選擇,江若江發現琴複己特别喜歡看那種會有經典大團圓結局的電影,對一切悲劇敬而遠之。
坐在沙發上的兩人穿着居家服,頹廢地吃着外賣披薩,看着電影。
衛生間裡嘩啦啦的水聲驟然停止,江若江下意識瞟向門口,一個金發男人坦蕩地走出來。
“安黎始——!”
江若江急忙奔過去遮住安黎始那蔚為大觀的部分,觀察着琴複己的表情,生怕吓壞了這個女生。
結果那個鎖骨發女生僅是淡定地瞧這邊一眼,扭頭繼續看她的電影。
難道現在的女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已經那麼高了嗎?
還是說琴複己異于常人?
藍發青年有點抓狂地問安黎始:“你為什麼不穿衣服?!”
“以前有仆人準備衣服,副本裡也有人會準備衣服,我……”
在安黎始虛假的少爺記憶中,他從來不用自己找衣服穿。
上個副本是謝森每晚到宿管值班室給他們拿的衣服,難怪沒發現這家夥的少爺病。
江若江打開玩家面闆直接在商城買了一套居家服塞給對方:“那不能在其他人類面前裸露啊!”
沒有人類常識的失憶怪物真麻煩!
回到沙發上,琴複己突然把手搭在江若江背上,安慰道:“沒事的,我不會對你前男友産生興趣。”
嗯?!
“我不是嫉妒,真不是。”
他的解釋被鎖骨發女生當作是掩飾,琴複己一臉“我明白”地點點頭。
你根本不明白!
到了深夜,江若江兩位室友道了晚安,回到房間躺在軟綿的大床上,他從褲袋裡取出藍石,放在手心查看。
心中有一點小火苗被燃起。
他有個興趣,便是對違反常理的事件有超乎尋常的熱情,在現實世界裡面他的消閑活動就是看網絡或書本上離奇怪異的事情。
但也僅僅是看。
江若江不會真的進行任何探索活動。
他不希望被卷入神秘事件之中,以至于正常的生活規律被打破。
打開玩家面闆,點擊聊天室。
他經常去的聊天室叫“入迷”,裡面的人熱衷于讨論現實世界的怪事以及遊戲世界的奇聞,簡直是完美的睡前讀物。
但是今夜的聊天室鴉雀無聲,完全沒有人在說話。
入副本那幾天的聊天記錄更是少之又少,沒什麼好看的。
沒有睡前讀物,深夜輾轉反側之際,他隻能跟世上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開始回憶起自己短暫的前半生——
他在現實世界是個搬磚的,搬磚之前是個送快遞的,因為打斷了上司的肋骨被開除了,遣散費成為上司的醫藥費,一分都沒進褲袋。
至于為什麼特意選擇了體力勞動工作,那是因為□□上的疲勞能夠放空大腦,不用思考。
誰能想到他一天偶爾路過辦公室,看見裡面那長相猥瑣的狗上司正在摸女營業員大腿。
江若江的人生目标是成為普通人,普通地上班、生活和死亡。
如果他去阻止,後果就是在經濟不景氣的嚴峻環境被炒鱿魚,最後餓死街頭。但如果離開,這是普通人能幹出的事情嗎?
接受過學校正常道德教育的江若江苦惱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審視自個的思想了。
媽的!
本來打算溜走的藍發青年徑直沖進辦公室,一拳把上司的臉打到背後的陳列櫃上,門牙帶血掉在地上,人直接倒地抽搐。
女營業員又哭又叫地跑走,剩下江若江淡然地俯視着地上跟蟲豸無區别的中年男人。
調解一番,他被開除加罰款,上司不再追究。
江若江開始了在街上遊蕩的生活,他倒沒餓死,時不時去工地搬個磚,還是能吃上飯的。
他不後悔暴打上司,那是自己人生中,少有的感覺到血脈沸騰的瞬間。
可意識到比起正義感的滿足自己更沉溺于暴虐得到釋放的感覺之時,江若江便如墜冰窟。
普通人首先要擁有人的身份,然後要在社會上顯得平凡。
人是具備道德的生物,當原始的暴虐欲擊潰正義感,他就不再算是人,就會跟那些不能自控的東西歸為一類。江若江深知自己體内潛伏着禽獸。
所以,他至今依舊無法成為人。
江若江曾經想過死亡的來臨,那應該是在遙遠的未來微風送來的午後,他心中的沖動忽而一怦,然後這份從未真正自由的意念,随着他年老脆弱的生命一同消失。
這個預想遠遠不是他理想中的死法,然而是最實際的,就跟普通人一樣。
不料,他遇上了最沒可能性的死法。
下午的某個時刻,擁擠的街道上傳來尖銳的慘叫。
一眨眼,街道上騰出了一個空蕩蕩的圈,中間站着一個拿着砍刀的黑衣男,他的腳邊是一個捂着脖子傷口的西裝男。
江若江在圈中霎時間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黑衣男看中了一個嬌小的女學生舉刀要砍,沒理會一旁的藍發青年。
回過神後,江若江已經抄起地上的磚塊狠狠地砸下去,黑衣男的後腦勺立刻噴出鮮血,女學生吓傻了,跑都不會。
“快跑啊!”江若江沖她喊道,右手向黑衣男又是一磚頭。
磚頭碎了,女學生也跑了。
江若江憑着本能躲了幾下,肩頭還是被砍了一刀。正是這一刀,黑衣男使不夠力拔不出來,被自己猛踢橫膈膜。
那男的痛苦地捂着腹部,呼吸不上。
随後,藍發青年不顧傷勢拔出肩頭上的刀,對準黑衣男……
今天的太陽過于耀眼,把他都照暈頭了,白光折射出十歲的玻璃窗外三顆眼珠子,如夢似幻。
江若江壓着肩上的刀傷,踉跄地前進。
他想繼續走,沿着街道,不知要走到哪去。
玩耍嬉鬧的歡聲一下子包圍了他,他走到一個路标下面,兩側是各種小攤子。人來人往,可是江若江看不清大家的臉孔,甚至連攤子上販賣什麼都看不清。
他呼出一口冷氣,倒在大街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