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籠下,年輕姑娘成群迎接貴客。
江若江下車時,心涼了半截。
該不會是那種地方吧?
玩家們霎時間不知所措起來,性子如石建克此類比較羞澀的人連連後退,不敢進入。同樣也不乏一些玩家躍躍欲試,明見心活脫脫的一條得水之魚,他左手牽着一個,右手抱着一個,俨然是熟客模樣。
路牽那邊的彈幕開始活躍起來。
【我要舉報主播搞顔色!】
【平時一副正人君子原來都是裝出來的,脫粉了!】
【有才無德。】
【有才?無才無德!】
“這是副本設定,又不是我自己主動搞的啊!”墨鏡男喊冤,在其他NPC眼裡,他像是一個自言自語的神經病,連姑娘都不敢上去搭理他。
從樓内款款走出來一個老鸨,老鸨瘦骨伶仃,塗了厚粉也遮不住眼白藤黃與仿佛要刺穿臉頰的顴骨。她招呼着玩家們到樓上的包廂,四十二個玩家分到三個包廂,包廂内已備好糕點茶酒。
他們這群客人似乎還挺有地位的。
江若江看這老鸨的殷勤勁兒思忖着。
搶先選了包廂之後,藍發青年就靜靜在坐在裡頭,盯着半開的隔扇門。
最先進來的是同車的三位玩家,封夜、石建克和徐魚,他們選這個包廂應該是覺得江若江是同車的熟人,比較好相處。
然後是路牽,他跟江若江說過幾句話,可能也是因為覺得熟人好。
過了好一會兒,琴複己和安黎始才入内。
緊接着就是照橼淞和明見心。
最後一位是個戴狐狸面具叫林凡的男人,跟在場所有玩家都沒有接觸過。
由進房順序可以判定,始末教的觀察對象不是江若江,而是安黎始或琴複己,前者的幾率更大。
無論是誰,始末教都很不簡單,這個教派居然可以未蔔先知地派人進入安黎始和琴複己的初副本。
始末教難道跟遊戲系統有關聯?
從學術造假事件來看,蘇逸玫和張歸亞是對立立場,而且張歸亞也提醒過江若江要小心,難道對方早知道始末教的某些秘密嗎?
還有那個帶面具的男人,真的是随機進入這個包廂的嗎?
戴面具不能證明這個人是可疑的,畢竟戴面具或頭套玩副本的玩家不少……
簪花戴翠的年輕姑娘們踏着碎步來到每位客人的身邊,一個叫小嬌的姑娘是負責服侍安黎始的,她伸手要搭金發男人的肩膀,打算說些什麼。
“等等,都别碰他!”江若江蓦地抓住了小嬌的手腕,“你服侍我吧。”
藍發青年見安黎始繃緊隆起的臂肌,心裡是捏了一把汗。
差點忘了這家夥不喜歡被人碰。
江若江和琴複己把金發男人夾在中間,不讓任何人有機可乘,前者是為了避免NPC自尋死路,後者大概是誤會了藍發青年,以為他是在嫉妒。
“公子不要緊張,大家來都是放松的,要不要先喝茶。”
小嬌捧起泡好的熱茶雙手遞給江若江。
經過剛才一事,小嬌以為是江若江這個貴客看上了自己,笑容甜美都幾分。
“我……”江若江不曉得要不要接,可對方一直捧着,他唯有拿過茶杯,“謝謝。”
包廂内最歡樂的人就是明見心,他東撩一個NPC,西撩一個玩家,男女不忌,更把算盤打到安黎始身上,結果被冷漠無視。
茶發男人給安黎始來了個飛吻:“我就喜歡你這種有個性的。”
安黎始撐着頭,盯着圓桌上蘭花盛放的花瓶,仿佛入定。
像是跟朋友閑聊一樣淡定的琴複己自然地把話題引到小鎮上面,姑娘們似乎對小鎮的曆史與現狀不甚了解,隻知道這個鎮子以前很窮,後來才因為經商和遊賞才富裕起來。
“你們沒有離開過平康樓嗎?”
“沒有。”
姑娘們同時搖搖頭。
“那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奴家自小就在這裡長大。”
此話一出,每個玩家在刹那間安靜下來,又做回自己本來的事。
按照常理,這種地方的女子要麼是被拐賣,要麼是自己或親人賣身,可是這裡的姑娘居然都是在平康樓長大的,當中必有古怪。
上臂被小嬌摟緊,藍發青年倒吸一口涼氣。
他從小到大對男女之事就不感興趣,很從容難應對目前的情況。
為了躲避小嬌,江若江整個人都快坐到安黎始的凳子上了。
眼睛放哪都不合适,他索性就盯着那副猛虎下山的挂畫看,張牙舞爪踩雪而下的老虎正緊盯遠方的獵物,可那虎眼居然是紅色的。
小嬌搖着江若江的手臂“公子喜歡此畫嗎?”
“還行,”江若江苦笑,“隻是一般的虎眼都是金色的,怎麼這幅畫用了紅色顔料呢?”
“咦,是哦,真是奇怪,”小嬌顯然不知情,“這幅畫是莫鶲姐姐畫的,奴家今晚倒要問一問她。”
“莫鶲?”
姑娘不可思議地瞪着水滴滴的眼睛:“公子不認識莫鶲姐姐?”
“不,我認識,剛才聽岔了。”藍發青年平和地說,沒露出一絲破綻。
這個莫鶲大概是平康樓有名的花魁之類的,作為跋山涉水遠道而來的客人,如果不知道就顯得很荒謬了。
“公子真是的,”小嬌提袖掩唇,吃吃地笑着,“莫不是在逗我玩兒呢。”
其他姑娘見狀,立馬起哄:“哎呀,小嬌還不快讓這位公子‘食肉’?”
江若江聽見姑娘口中詭異的話後,不僅露出困惑的神情。
“公子你可能不清楚啊,‘食肉’是我們平康樓的一個小習俗,以魚肉置于手腕讓客人食用,留下齒痕,是姑娘們表達心意的方式。”
江若江總覺得“食肉”更像是一個寄于行為的黑色笑話,他心口不一地說:“挺有意思,不過這習俗是怎麼樣來的?”
小嬌戳着自己的臉頰,苦想了一會兒:“是平康樓裡流傳很久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源頭是誰,據說很久以前,有一位姐妹割肉獻給了客人,死後魂靈便能與那人永遠相随。”
……這很難評。
作為故事的情節興許會令某部分人動容,但作為現代人,江若江絕對不支持這種傷害自己來證明愛情的行為。
“那公子你……”
一眼看出小嬌心意的江若江心裡涼飕飕的,在各種意義上,他都不想“吃人”,藍發青年下意識再往安黎始那邊挪了挪。
“诶?”琴複己忽然發現江若江的異樣,疑惑地問安黎始說,“你怎麼還無動于衷?”
“嗯?”
發呆發到不知天地為何物的金發男人應了一聲,慢慢低下頭瞟向女生。
“按照電影裡面的情節,你應該把他保護在懷裡。”
琴複己提議道。
安黎始思索了一會兒之後像是綁匪一般,單手箍住江若江的上身,還按住了對方的嘴。
“唔!唔!”
江若江想求救又發不出聲音。
你為什麼要聽琴複己的話啊!
在跟彈幕鬥智鬥勇的路牽瞧見這一幕還以為是發生了争執,趕緊過來調節。
“你們也是因為綠帽而争執嗎?”
誰綠帽了!快救我!
被捂住嘴的江若江壓根講不了話。
“他們是在培養感情……”根據之前發生的事感覺他們玩很大,琴複己也有點拿不準,所以問江若江,“是嗎?”
江若江猛搖頭,随後才被安黎始松開。
“你哪裡學來這種抱法的?”江若江問。
“電影。”
又是電影!犯罪片是吧!
“少看點電影吧。”江若江無奈地捏捏肩膀和腰背,他已經二十多了,這身老骨頭經不起折騰。
這麼一鬧,其他的NPC都認為這四個人是病友便沒再接近了,江若江得以安然無恙地靜坐喝茶。
樓下敲鑼打鼓,說是有表演,玩家自然不會錯過可能暗藏線索的活動。
一樓搭了個台子,台上先是以六幺舞作為開場,人群擁擠,江若江覺得現在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時機,他讓琴複己留在台前,自己則溜去後廚的通道。
現下大家都在一樓看得入神,沒有人點菜,暫時不會有侍者經過這裡。
通道有分岔道,一邊通往香氣四溢的後廚,另一邊沒有燭火照明,十分陰暗。
陰暗通道的盡頭是一扇上鎖的房間。
江若江把耳朵貼到門上,什麼都沒有聽見。
會不會是通往地窖的樓梯呢?
忽然,他肩膀一沉。
與此同時,門内傳來一聲極輕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