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黑沉沉地壓着平康鎮,一道如崖燕的黑影在房檐上飛馳,腳尖踩在瓦片上輕巧地躍過房頂。
鎖骨發女子仰首觀望暗淡的天色。
天氣不太好,似乎快要下雨了。
為了不惹人注目引起鎮民的疑心,琴複己放棄從大街前往平康樓的選擇,她在房頂上盡量維持俯身的狀态,哪怕鎮上此時空無一人。
鎮民們皆藏匿于自己的家中,更有甚者将家門前後釘上木闆。
為什麼?他們在躲避什麼?
太反常了……
跨越半個鎮子,除了飕飕風聲,就沒有任何人類居住地該有的響動,平康鎮像是一夜之間變成了死鎮。
那座紅木樓已在眼前,她抓住樓外的鬥拱梁柱,利索地攀援至六樓。
紙窗為了通風不會緊關,琴複己由此翻進去。
鑒于姑娘們會在這個時間休息,因此樓内并未點燭,顯得昏暗壓抑。穿過紅燈籠通道的她站在莫鶲閨房門前,本着不拿白不拿地心态刮了大堆朱砂,然後才輕輕開門溜入。
房内所懸挂紗帳對于琴複己的潛入極其有利,她的感知敏銳,每當有侍女的身影接近,随即伏地匍匐到别處。
她這樣子爬爬走走地來到了莫鶲的床邊,花鳥屏風立在床側,屏風後有流水聲與騰騰蒸汽。
在打擾沐浴與靜心等待之間,行動派的琴複己選擇了前者。
鎖骨發女生繞過屏風,滿不在乎地出現在莫鶲眼前。
“呃!”
任誰在沐浴時看見有陌生人闖入都會吓一跳,莫鶲也不例外,她柔荑般的手倏然按住香幾上的卷軸,看清來人後才松開。
“是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
如果來者是個男人,她可能就會把對方碎屍萬段了。
“我有要事……”琴複己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你一天隻會見一個客人對吧,我打算捷足先登,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術法?”
“這樣子可是犯規哦。” 莫鶲擡起手指,在琴複己額頭上戳了一下,語氣戲谑,眼神卻帶着絲絲冷意。
琴複己覺得今天的莫鶲哪裡怪怪的,好像沒有之前那麼……溫柔?
“你昨天已經把房間和通道給了我,而且那些侍女也沒有發現。”
聽對方的語氣,她知道莫鶲多半願意幫自己。
“真是個有趣的女孩,行吧,破例一次。”女人低笑,扶着鎖骨發女生的肩膀緩緩從浴桶中起身。
瞥見挂于屏風上的紗衣,琴複己識趣地取下給對方披上,女人的肌膚勝雪白裡透紅,很是漂亮,她純粹地欣賞着同性流暢的身體線條。
莫鶲将夾入衣領的長發輕輕地往前撥,鎖骨發女生的眼瞳猛然一縮。
為什麼她的後頸會有紅痣?!
“你想要什麼術法?”女人輕盈地轉過身,琴複己沒來得及再确認。
鎖骨發女生發了會愣,說:“能活畫中物的術法。”
“這不巧了嗎?這就是你要的點睛術。”莫鶲嫣然一笑,将香幾上的卷軸打開,裡面是一副畫,三隻烏鴉躍然于紙,可惜沒畫眼睛。
“點睛術?”
“對……”莫鶲将點睛術的使用方法與規則一一告訴對方,并且贈予琴複己紙墨筆。
點睛術同樣需要特制的道具,莫鶲隻給她了三張畫紙。不過點睛術能夠不斷回收畫中物重複使用,倒是彌補了這一點。
鎖骨發女生捧着莫鶲所贈之物,思忖良久,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這裡的“我們”包括之前來過的路牽。
莫鶲與平康鎮有着對立關系,作為客人的他們,豈不同樣是敵人?為什麼對方願意慷慨解囊将術法分享給他們?
“人啊,是矛盾的。”
頭頂被溫暖的手掌撫摸,琴複己百思不解地望着這個女人,她覺得這個人又變回昨天比較溫柔的模樣了。女人回以微笑并抓住女生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朝向門口,帶有鼓勵意味地拍了拍她的頭。
這是讓琴複己離開的意思。
鎖骨發女生沒有追問,避過侍女,爽快地背着畫具爬了出去。
點睛術使用方法不難,問題是畫畫。
該畫什麼來幫江若江呢?
就在琴複己捧着扛着畫具要原窗返回的時候,衣角突然被拽住了。
“一起吧。”
轉頭就是一雙像是死物般無生氣的赭色眼睛以及白色的狐狸面具。
——
“想跟我玉石俱焚嗎?”
路牽沒有對江若江的異常産生任何驚異,這正是他帶藍發青年來此的企圖。
“你早知道那個陶偶的真身,所以才利用我。”
長滿棕毛的手臂将男人的脖子勒成紫紅,可兩人對話的語氣依舊那麼平和,仿佛他們是在茶話會交流。
江若江不認為自己能想出來的事情路牽是想不到的,對方必然早就意識到第二位神明的存在。在招魂的過程中,路牽大概是知道了關于第二位神明的線索,所以才拿自己做實驗。
陶偶破碎後,他就變成來這個狀态,像是被什麼上身了一樣。如果隻是單純地被神明上身,路牽是不會把這好事讓給他,這個狀态極有可能會産生副作用。
至于副作用是什麼……
或許路牽的謀劃便是為了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将擁有陶偶的他帶到八苦菩薩廟,制造不得不使用陶偶的困境。
而江若江也為了路牽手上的東西,入了對方的局。
這一輪,很難說誰是得益者。
“我不喜歡殺人,你呢?”路牽的聲線啞了許多,氣息十分不穩。
“隻是不喜歡親手殺人,你似乎不介意借八苦菩薩之手,或者借第二位神明之手殺了我。”
藍發青年加重力度,緊緊鎖住對方的頸動脈,墨鏡男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翹,五指抓穩長槍的黑鋼杆,調整好長度,反手刺穿了江若江的肩背,青年想要施力絞殺,但已經來不及了。
用長槍向後反殺一點是江若江有所預料的,由于人體關節所限,對方無法用盡全力,頂多就是造成皮肉傷,不影響手臂使力。
他隻需要鎖緊路牽的脖子十秒,就能送對方上西天。
江若江沒有預料到的是,即便被削弱,路牽的力氣也能将他的肱骨完全粉碎。
人類的骨頭是很堅硬的,平日有煮食經驗的人應該知道豬骨牛骨這類骨頭哪怕用刀砍都得使上全身的勁。
這不是常人該有的力量。
“裸絞?好殘忍呢。”
路牽揮動刺穿江若江左臂的長槍,像甩餅一樣将對方甩到牆上,藍發青年當即噴出一灘血。
【老東西老當益壯。】
【靠,這合理嗎?确定不是外挂嗎?】
【路牽将藍毛侮辱,路牽天下無敵吔!】
從上風到下風,下風到上風,他們之間形勢的轉變隻用了三十秒。
塔塔的馬蹄聲沖破黑霧,舉骷髅的僧人身後突然多出幾十隻纖纖玉手,分開追擊江若江和路牽。憑着紅纓魙槍的BUFF,墨鏡男輕而易舉地刺穿那些散發绯光的手,紅手的穿孔處開始燃燒,化作一縷黑煙。
湧流般的紅手在江若江異化的爪中撕成碎片,黑煙從指縫飄出。
神明上身狀态下,他的體格與能力有了顯著的提升,粉碎的肱骨正在慢慢自愈。
可惜第二位神明跟八苦菩薩一樣,都屬于妖魔鬼怪,他依然敵不過路牽。
紅手重疊如同蜈蚣擺動纏上了江若江的手腕,他抓住這條“人手蜈蚣”,利爪深陷進紅手内,想要将之扯斷。
藍發青年果斷地放棄防禦,徑直攻向其本體——那個騎馬的僧人。
明白了江若江意圖後,紅手将他狠狠擲開,不讓藍發青年有機會接近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