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紙背後是牆壁,檻窗僅僅是作為欺騙用的裝飾,藍發青年低頭端詳手中仿真的假畫。奇怪的在于,畫中的圓月确實能夠發光,銀白淡光映射在他的臉上,分割出的陰影使五官更加銳利。
進入六樓通道不代表他們就安全了,因為通道内所産生的變化代表這裡已經被怨鬼所控制,也許唯一安全的地方就隻剩下莫鶲的房間。
“啊?假的啊?” 路牽做好氣氛組的責任,吃驚地捂住嘴巴,随後撫上畫中的圓月,他的手指穿過月亮進入了畫中,“天啊!”
【路寶快吃了它,看看吃完後肚子會不會發光。】
【嘿嘿嘿,走投無路了,嘿嘿嘿,水母要死捏。】
【34年母單人生就此結束,全劇終。】
鎖骨發女生戳着那個浮在路牽頭上的直播方塊:“為什麼你的粉絲老盼着你死啊?”
“直播不能回放也不能錄像,隻能現時觀看。要是真的能親眼看見領主的死亡,可不就值回票價了嗎?” 墨鏡男委屈地嘟着嘴。
“那現場看見豈不是賺死了。”琴複己突然意識到自己是VIP席。
江若江同意地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路牽跺腳生氣地說:“連你們都這樣說,好過分哦!”
“有一說一,如果是連你都過不了的關卡,我們百分之九十也是過不了的,到時頂多互相陪葬。”江若江說。
“沒事,我會盡量幫你的,雖然你人品差。” 琴複己拍了拍路牽的肩膀,“對了,你不會再算計我們了吧?”
對方自豪地敲敲胸口:“我這個人在同一條道跌倒後就不會再爬起來。”
這幾個人的對話仿佛是在放學路上同學之間的插科打诨,後面因為緊張而不怎麼說話的惠靈突然開口:“你們怎麼還能打鬧啊?”
“心情要放輕松,SAN值才能不狂掉。”
藍發青年側過身,和善地回答。
話是這麼說,但是在這種時刻,正常人壓根就開不起來玩笑。
目前所有玩家的SAN值都在30上下,看東西會出現真假不明的詭異幻覺,再低一點,大家就會永遠陷入谵妄,到時候基本是回天乏術了。
混入了臆想後,每個玩家所看見的通道不盡相同,正如江若江眼前飛滿了長着三隻眼的翅膀,他甚至能觸碰它們。但是江若江靠着理智分辨出這不過是SAN值過低導緻的幻覺,因為這個副本不曾出現類似的東西。
窗外的風景未曾有過變化,所有的畫都是一樣的,連角度都不曾改變,他們像是在同一點原地踏步。
于是琴複己把沿途的風景畫全部摘下來,來确認隊伍的行進情況。
路牽越走,神情就越頹喪,琴複己忍不住問他:“你怎麼了?”
“我的幻覺是前幾個副本遇到的僞娘NPC,我害怕。”
對了,他好像差點被NPC幹了。
女生同情地歎了口氣。
走在最前的藍發青年停下了腳步,他們到了三面是牆的死胡同。
這樣一來,唯一的出口就隻剩下畫中的月亮。
玩家們把畫紙折疊起來,留下月亮的部分,然後拼成一個巨大的白色不規則圖形,江若江跪在旁邊,雙手按住地面,将頭探入白色圖形内。
嘻嘻嘻。
慘白的大餅臉撞上江若江的鼻梁,全黑的圓眼、猩紅的腮紅以及微笑的嘴唇都被無限放大。簡陋的線條嘴開口咬住了藍發青年本就有傷的左肩,他想要退回去,但是肩膀卡在畫中,動也不動不了。
畫外的玩家圍繞在江若江身邊,一見對方全身繃緊便合力拉住青年的下肢,然而根本阻止不了他的墜入。
為了避免被拖進畫中,除了分别抱着江若江兩腿的路牽和琴複己,其他人都隻能放棄救援。
“我們根本拉不動,是真的沒辦法了。”墨鏡男勸說着,他早就有放棄的意思。
“不行,他一個人掉進畫裡肯定兇多吉少。”琴複己堅持道。
畫裡的力量以倍數增長,如果再不放手,他們兩人必然會跟江若江落得同樣下場,所以路牽放手了。
可是琴複己沒有。
她跟青年一塊墜入畫中。
他們摔在暗紅平面上,滿是紙片的平面是軟得像是一塊海綿墊,讓落地的二人得到了緩沖。
無數帶着燒焦氣味的紅色紙片飄落,像是春節時放爆竹後的場面,但這個地方沒有一個活人。
“抱歉,連累你了。”
藍發青年起身并扶起身邊的女生,琴複己反握住對方的右手,神色自若。
“是我故意不放手的,與你無關。”
墓碑整齊地豎立在他們兩側,仿佛無數雙黑洞洞的眼窩正觀察着,碑石一排接一排延伸到那座紙造的金碧輝煌宮殿,這是琴複己和江若江在黑色空間唯一能看見的建築物,紅色紙片有意識地不墜落于宮殿,亦不墜落于玩家身上。
空間中特殊的光線讓他們能夠看見墓碑,卻看不到四方更遠的景象。
墓群周遭的漆黑如同潮水,不可抑止地翻湧,藍發青年難以确定是幻覺還是真實。
白晃晃又不規則的月亮浮在黑潮之上冷眼旁觀,那是他們進入此處的“門”。
“剛才我被一個紙人咬着肩膀扯下來,你有看見它嗎?” 江若江環顧黑色空間,不見那輕飄飄的紙東西。
紙人沒有尖銳的牙齒,但是咬合力不容小觑,他的左肩鈍痛難忍,幅度再大點的動作是做不了了。
女生托腮回憶着,她望向四方八面的黑暗:“剛掉下來的時候看見了,可是……”
不規則的月亮中有東西在搖曳,琴複己是第一個察覺到的,然後是江若江。
一團幾乎全白的物體從天降落,像是個人,由于距離太遠,顯得薄弱如紙,白色的發絲飄忽如午夜的殘燭,保護欲促使藍發青年張開雙臂,着了迷似地想要接住對方。
可帶他看清是誰後,就立即把手收回揣背後。
這可不興接啊,近兩米的人,手不得粉碎。
那個人在落地前幾秒翻了個身,雙足輕輕踩在地面,他淡淡地瞥了眼江若江。
沒想到安黎始居然會跟他們來這個麻煩的地方……
江若江很難揣摩對方的想法,不過安黎始在不在對他們的影響也不大,反正這個人很少出手。
須彌座台基的紙宮殿中敲鑼打鼓,熱鬧非凡,鎏金寶頂發出金光閃閃,琉璃筒瓦反射出來自殿内的耀光。強光使他們難以窺見宮殿的内部,不過那饌玉炊金的氣味早已傳入每個人的鼻腔,不難想象裡面是如何一番酒池肉林的景象。
站在紙宮殿台階前,江若江和琴複己正想商榷時,紅漆殿門就被推開刺目金光中浮現出幾十個簡略的人臉,然後是它們輕薄的身體,紙人從近到遠盤坐在分布妥當的條案前。
推門的四個紙人分别站在門的兩邊,微笑着躬身邀請他們入内,白臉上不規則地分布詭異的紅色水迹。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江若江一下子就想起這句歇後語。
殿内在舉辦宴會,清一色是女性造型的紙人,推門的紙人引領他們到空位就坐,條案上是惟肖惟妙的紙制佳肴,散發真實的香氣。殿堂的中央十幾位紙舞娘圍繞着一團黑火起舞,其他紙人嘻嘻哈哈地捧場喝彩。
在場的一個紙人,幾乎是同時間吸引住江若江和琴複己的目光——
那個紙人身邊環繞着他們所失去的魂靈!
兩個迷你版的半透明小人,長相跟他們相似,隻是更為幼态。
江若江又環視宮殿幾遍,沒有找到安黎始的魂靈小人
明明那頭金毛是最顯眼的标志……
也許他根本沒有丢失過。
江若江一向不會注意安黎始後頸,因為這人頭發太長了。
如今金發男人束起高高的馬尾,正好方便他去窺視,後仰着頸的藍發青年這才看清金發男人秀而白的後頸并無任何紅痣。
開挂了吧!?
那可是第一天啊!所有玩家警惕度最低的時間點,連路牽都中招的關卡,這家夥居然能全身而退?
江若江心髒猛地一涼,他貌似跟一種不得了的生物結下了梁子。
客人與侍者的身份不是固定的,紙人偶爾會調換角色,走動宴客的坐下享受宴席,享受宴席的站起走動宴客。連坐在正中東向座位的兩個紙人也會幫忙送酒食,不過那個座位從未空過,一有紙人離開馬上就會有其他紙人坐上去,其餘的座位倒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然後,江若江把視線投向那團神秘的黑火,越看越覺得詭異。
那根本不是火,是無數舒卷的黑線在模仿火焰的燃燒,而且這團跟随紙人舞動的黑線貌似也是人類頭發。
他聚精凝神透過絲線望入“黑火”的内部,它的内部是靜止的,似乎能看見一個有棱有角的東西,正要細細分辨的時候,一旁的琴複己小聲對他說。
“平康樓。”
平康樓?
被這麼一說,江若江再看向“黑火”的時候,竟然就能夠看出“黑火”裡物體跟平康樓的外部結構确實相似,并且同樣被扭曲成了沙漏型。
紙人手疊着手,以舞作鐐铐,控制着“黑火”,發絲跟随着它們活動,緩慢地扭曲着“平康樓”的外形。
幾個紙人擋住他們稀奇的視線。
“嘻嘻嘻,看來這些菜式不怎麼合你們胃口,我們撤了吧。”
案上的紙食被它們通通拿走,換上符合人類食用的菜式。
紙金杯中盛滿绯紅的腥水,紙銀盤躺着好幾塊快要腐朽的血淋淋的肉,腥腐氣沖得江若江的眼睛都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