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還是人見人愛活潑明媚的葉明珠，到後來逐漸演變成肥仔，胖豬，肥肥……

好像誰都能來嘲弄她兩句。

她從最開始的窘迫，逐漸變得沉默。

葉明珠三個字，也許應該寫作：夜明珠。

收拾幹淨回到自己房間裡，她怅然若失，忽然好想聽一下奶奶的聲音。

她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奶奶，想起從前在雲野鎮的日子。

“嘟嘟——”

鈴聲響了三十秒對面才接起。

奶奶聽到她的聲音很開心，“是明珠啊，吃了嗎？”

奶奶永遠都是這樣，總是擔心她吃不飽。

葉明珠喉間微微哽澀，“吃了，奶奶你呢。”

奶奶呵呵笑起來：“傻丫頭，奶奶當然也吃了，新家還住得習慣嗎？”

“還……行。”

“住得慣就好，終于有人和我們小明珠做伴了，奶奶心裡高興。”

電話那頭像是打開了回憶的匣子，“小時候你總鬧着要人陪你玩，奶奶到現在都記得，有個叫賀炀的小男孩最後走的時候，你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奶奶給你做了三個漢堡才止住你的哭聲呢……”

葉明珠頓了頓，“……奶奶，你還記得他啊？”

“怎麼不記得？那個小男孩剛來雲野鎮的時候，病怏怏的，看着一點也不精神，還是你帶着他玩才慢慢開朗了一點，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他現在很好。

葉明珠在心裡說，他在人群裡好耀眼，再也不需要有人帶着他玩了。

“天氣涼了就記得加衣服，要和新的家人搞好關系聽到沒？”奶奶又叮囑道。

“我知道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奶奶當然知道，我們的掌上明珠長大了。”

真的是掌上明珠嗎？

奶奶，為什麼長大後的世界，一點也不快樂。

“奶奶，我……”

“好啦好啦，奶奶要出去遛彎了，你也記得不要學太晚。”

那句“想你了”還沒說出口，電話裡傳來“嘟嘟”的忙音。

葉明珠把手機貼在胸口，盯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無聲歎了口氣。

……

十分鐘後，程書紅做好了晚飯，她往保溫桶裡裝飯菜，去給還在守店的葉茂林送飯。

現在是暑期淡季，葉茂林一個人守得過來。

因此餐桌上就隻有程靈和葉明珠兩個人。

程靈今天穿了條淺粉色的連衣裙，整個人宛如亭亭玉立的荷花。

但她不愛笑，漂亮的五官好像總是帶着不耐煩的意味，看着很有距離感。

葉明珠心裡不斷有小人跳出來，你和賀炀，真的是初中同學嗎？你認識賀炀嗎？

隻是話到嘴邊，又覺得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隻不過短短一瞥，也能大緻猜出賀炀在學校的受歡迎程度。

而程靈據說也很出名。

而她和他們，現在是兩個世界的人。

或許是葉明珠怪異的坐姿和神态，程靈終于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她皺了皺眉，“有事？”

葉明珠微怔，垂下眼眸低聲說：“沒有。”

程靈沉默地吃完飯，把自己的碗筷收到水池裡，經過她身旁時，破天荒再度開口。

“下次别說是我鄰居。”

葉明珠捏着筷子看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她神色淡淡，“猜了半天。”

-

自從那天匆忙一撇後，葉明珠再也沒在這座城市碰到過賀炀。

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一切如常，她還是那個灰撲撲的、不起眼的葉明珠。

距離開學還有幾天的時候，葉茂林讓葉明珠來店裡選一些要用的文具，順便來守下店。

本來程書紅準備去的，結果臨出門前葉茂林說有款熒光筆出了點問題，得馬上去一趟供貨商那。

這就要開學了，萬一有人買了有問題的筆怎麼辦。

兩人開着車，轉頭去了供貨商那。

葉明珠照常帶了個口罩出門，店裡冷氣很足，她忽然有點後悔沒帶件外套了。

正是傍晚時分，門簾外，夕陽溫柔而缱绻的緩緩流動，途徑門口一排老樹時，被剪下斑駁碎影。

店裡人不多，偶爾有家長帶着小孩來買包書皮。

葉明珠抱着雙臂，心裡盤算着葉茂林什麼時候回來，正欲收回視線，門簾忽地被人推開，随後依次走進來兩個高個男生。

周璟抱着一個籃球，一看到玻璃櫃台後的葉明珠，“嘿”了一聲，“又碰到你了，之前琴房見過，還記得嗎？”

葉明珠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周璟，而他身後站着的，赫然就是賀炀。

賀炀顯然也被勾起了那天的回憶，瞧着葉明珠眯了眯眼。

“你是真不怕熱啊？天天戴口罩。”之所以會記住葉明珠，是因為她穿着和上次一模一樣的T恤，加上她的體型，很難不被人記住。

他自來熟的朝店内張望，“這是你家的店？幫忙看下有沒有這個熒光筆。”

說着，把手機遞過去。

葉明珠呆愣在原地，賀炀猝不及防的出現，讓她的腦袋變成了一團漿糊。

而他正站在一旁，清清靜靜地凝視着她。

他本來就是那種眉眼輪廓格外流暢的幹淨長相，黑色寬松T恤襯得皮膚愈發白皙，那截小臂看着結實修長，手背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小老闆？”周璟晃了下手機，“有嗎？”

她緊張得手心出汗了，在衣擺處蹭了蹭，才低頭去瞧那張圖片。

正是今天出問題的那款。

她刻意沒去看賀炀，故意把嗓音壓得很低。

“暫時沒有。”她說。

這樣，賀炀就聽不出來是她的聲音吧？

周璟失望地唉了聲，“跑了好幾家店，都沒有，梁音琦又該不高興了。”

“找不到就算了，”賀炀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說：“馬上開學，哪裡用得到這種花裡胡哨的顔色筆。”

“她這次沒和我們一塊考到七中已經郁悶了一個暑假，要是還買不到喜歡的筆，估計得郁悶一學期……”

兩人說話聲漸小，直到走出文具店許久，葉明珠都沒回過神來。

心口泛起細細密密的酸澀，不知怎的，這口罩忽然就悶到她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