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的預測是正确的,而他預測中我的猜測也是正确的。
事實上徐鹿的表現比我所想象的還要平靜許多,我以為她至少會多說兩句話,像我之前許多次向她提及的那樣,被推脫出去,幾次之後才得出願意離開的結論。
這次隻問了一次,徐鹿便道:“好。”
“我已經決定好了。”她又補充。
我有點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徐鹿是否做好準備是一個确定的答案,與我詢問過多少遍沒有關系。我問:“但是從這裡離開之後……”
外面仍然是這樣的,仍然是徐鹿曾經感到無法繼續活下去的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對我而言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存在,我也能夠理解徐鹿對那個世界的失望和恐懼。同一個世界總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人與人之間的境遇永遠有巨大隔閡,哪怕是相同環境也會産生不同的感受。
可能是因為在靈域裡憋得時間太久,我關于抽象問題的思維活動似乎也變多了。
“出去這裡之後,我就不能過現在這樣開心的生活了。”徐鹿說出了一個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但總有一天要出去的,對吧。”
“外面的世界就在那裡,隻有在那裡,我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她頓了頓,“人早晚要回到生活裡去的。”
我對如此抽象的言論不能徹底理解,但是點了點頭。
徐鹿上來摸摸我的腦袋:“你這就懂了?”
我沒回她的話,轉而問道:“那褚逸呢?”
這名字屬于生活在這個靈域裡的那另一個人,雖然我能夠輕易掌握她日常的活動軌迹,但确實很久沒有見過此人。如果說徐鹿多少能找到與人交流的樂趣,這家夥則是純粹的家裡蹲,她和徐鹿的情況極其相似,卻又比徐鹿更加頑固,兼具言語淩厲,如本人一般的良好涵養也遭受到巨大挑戰。
“她當然不會出去。”徐鹿說。
聽到這句話,我由衷地歎了口氣。
“能不能幫我再問一遍?”
“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徐鹿有點意外,“這種可以預料到是廢話的問題,你居然還求我去問。”
“不止是這句話,”我道,“你問她。”
“即便知道這裡即将被毀滅,她也不願意離開嗎?”
徐鹿的眼睛漸漸睜大了。
……
人很少會意識到自己正在思考。
當人腦中浮現出這句話的時候,此人顯然是正在思考。人往往在無法得到某種東西時才能意識到它的可貴,比如被火焰圍困時懷念空氣,被綁架時想念自由。
樂語意識到自己目前正在思考時,很快就醒悟過來,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自由思考過了。
這當然是一種陌生的感覺,對于正常人類而言,很少體會到這種被動失去意識的感覺,樂語花了幾秒鐘,才從斷片後找回自己的思緒。
面前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其中的男人自己認識,叫做季捷,是驅靈師,曾經與自己在任務中合作過,印象中是與空間有關的靈能力。
女青年則看上去很眼熟,自己多半是見過。
見自己醒來,女青年略帶關切地開口了:“怎麼樣,能想起來之前發生什麼了嗎?”
樂語緩緩道:“剛才我正走在驅協中心的走廊裡。”
女青年問:“你在幹什麼?”
“在……”樂語說出一個讓自己也匪夷所思的答案,“巡邏、有沒有外來人、侵入?”
頓了幾秒,更多記憶從腦中湧出來,像關不掉的水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