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的天氣很怪,每年過了芒種就開始下雨。
魏良對着門邊的鏡子把頭發紮好,抓了把傘轉身出門。
關上家門,躲過堆得雜七亂八的雜物,騎着電車穿過小巷,就到了這個時間段最為繁榮的街道。
七八點鐘正是上班族趕路的時間,路邊的早餐鋪子生意火熱,包子出籠時冒出陣陣白氣,似乎吹散了空氣中陰冷潮濕的水汽。
“小良啊,你外婆還沒起呢?”張嬸笑呵呵地喊了他一聲,“要不要來碗豆漿?”
魏良沖她擺擺手,說自己在家吃過了。
這一片屬于拆遷都拆不到的城中村,放眼看過去都是自建房和握手樓。
臨城經濟發展太快,市中心慢慢變大,也逐漸向外擴展,很快就把這些又小又破的房子裹進了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之中。
所幸的是這地雖然破,卻離地鐵近,市内通勤也就半個小時。
七點半出門,騎車二十分鐘,魏良提前十分鐘到達咖啡館。
咖啡館半個月前剛剛開業,店員在社交平台發了一段宣傳視頻,因為裝潢輕奢和開業半折,很快就被推成了新晉網紅咖啡館。
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有那個長得很好看,還紮了個小辮子的憂郁風副店長
魏良揉揉酸脹的後頸,确定外面短時間内不會再有較大的人流量後,和店員說了一聲,轉身去了後屋。
後屋有一片小院,考慮到有家遠的員工和某些特殊情況,小院裡還裝修了幾間員工宿舍。
魏良找了個離前屋遠的台階坐下,胳膊搭在膝蓋上,從兜裡掏出一根煙。
白煙慢慢上飄,沒入潮濕的空氣中。
他用腳有一下沒一下地碾着地面上的青苔,視線兀得落到牆角的一隻麻雀上。它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落到這院子裡的,渾身的羽毛都被打濕,躺在牆角的水窪裡。
“良寶,”屋内傳來一聲輕喚,魏良激靈一下,被抖落的煙灰燙到了手。他把煙灰抖掉,轉頭和一個女人對上了視線。女人看見他的表情好笑地問,“你這煙抽了半個小時了,還沒抽完呢?”
女人三十五歲左右,火紅的波浪發被她用咖色頭巾挽住,臉上連一根碎發都沒有。她眼尾上挑,明明是個煙槍,身上卻隻有咖啡和甜品的味道。
魏良低頭看了眼指尖夾着的藍色濾嘴,煙早就自己燃盡了。這煙他才抽了一口,魏良沉默半晌,心疼地歎了口氣。
頭頂被人揉了一把,女人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行了,一根煙而已,怎麼又是這幅傷春悲秋的樣子?要不我給你挖個坑,你學那林妹妹把這煙頭埋了?”
“盧姐,說了别揉我頭,”魏良歎了口氣,對她嘴裡的跑火車無可奈何。他把濾嘴扔道垃圾桶裡,站起身抻了抻襯衫衣擺,語氣帶着幾分不不甘願,“這是你上次給的那盒,我會去搜了一下,挺貴的,一盒六十呢。”
“為了一根三塊的煙,臉都要耷拉到地面上去了。”盧文娟挑挑眉,站直身子靠在門框上,“剛才那麼入迷,看什麼呢?”
魏良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麻雀已經沒了動靜,他失落地搖搖頭,問:“外面忙起來了?”
盧文娟一拍手:“對,我差點忘了,本來就是要和你說這個的。剛才來了個大網紅,一群粉絲跟着跑過來了,前台忙不過來,你快點去幫忙。”
魏良摸了把臉,提步跟上她的背影。
“沒想到茸茸發的那幾個帖子這麼管用。”盧文娟把頭巾重新整理了一邊,她一向話多且跳躍性強,很多時候能從咖啡定價說到樓盤價格,但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回複,甚至對方有沒有聽她都不在意。
魏良早習慣了這一點,他垂眸洗完手,慢條斯理地戴好手套:“我去前台了,你在後面看着點。”
盧文娟沖他擺擺手,突然想起什麼似得說:“過段時間咱們這邊會有個畫展,我看那畫師在網上還挺有名的,叫成什麼玩意.......你說我要不要試着和那個畫展合作一下?”
魏良沒有運營這一塊的天賦,盧文娟說什麼他都可以:“看你,我都同意。”
盧文娟也沒指望他能給出什麼意見,自己琢磨着回到後廚。
魏良是四年前遇到盧文娟的。
那年他剛二十一歲,正為了妹妹的醫療費忙得上氣不接下氣,每個月最大的放松就是去一家小有名氣的酒吧當駐場歌手。
酒吧生意好,老闆給錢也大氣。很多來駐唱的都是些什麼學校什麼音樂表演專業的學生,隻有魏良是個高中學曆,還是個沒系統學過唱歌的社會人士。
但老闆就是喜歡魏良的風格,甚至做出來過把别人的場次分給魏良的事。
魏良也不是道德感高的人,更何況當時的處境容不得他有多高的道德。你把場次分給我了,我有空我就來唱,也不在乎會不會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