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一陣草木窸窣聲,一個人墜了下來,應如是接住後扔在地上。
半山腰的動靜更大了,應如是速度極快,幾步上崖,在他們撤退前截住去路,斬斷他們的生路。
被扔在地上的刺客肩膀處中了一箭,明心按住箭叫他動彈不得,而後質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應如是見追問了幾遍都沒有回應,意識到不對勁,于是扣住刺客的下颌迫使他張嘴,終于找到了原因:他的舌頭被拔了。
“是死士。”應如是斷言道,心中想着:從之前的城中刺殺到現在的半路截殺,這些人費盡心機想要明心的命,看來他的身份不簡單。
明心依舊不依不饒地逼迫:“你寫出來,寫出來就放了你。”
沒想到,刺客竟然聽話地點了頭,他伸出手指在他手背上劃了四下,明心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刺客趁他失神迅速逃離,應如是忙去追趕,不料刺客竟又放出暗器。
“快躲開!”應如是大喊道。
明心反應不及,無奈之下她隻能撲過去。飛刀擦過她的後背,留下一道傷口。
與此同時,巨大的沖力帶倒明心,二人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落下山崖。
明心從劇痛中醒來,發現自己落在溪澗邊。
松軟的泥土保住了他的命,但是崖邊的碎石以及延伸出來的樹枝還是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他渾身上下全是細碎的傷口,更嚴重的是,腿好像斷了。
山下林草豐茂,氤氲的水汽模糊視線,恍若仙境。
不遠處似有動靜,聽起來像是人的啜泣,又像是某種動物的乞憐聲。
明心艱難地挪動過去,發現了昏迷的将軍。
應如是陷入沉沉的夢境中,夢裡光怪陸離的場景是她不忍回望的過去——
她看見母親一臉病容地躺在不見天日的房間裡,流着淚對着年幼的自己說對不起。
看見父親一臉欣喜地與一個身着華服的老者商讨,言語間多次提及自己的名字。
看見自己揉着麻木的雙腿跪在祠堂,一整天不吃不喝也無人問津。
看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自己一邊上藥,一邊忍住不流一滴淚。
……
明心看着将軍露出這般脆弱的神情,一時間有些恍然。他推了幾下,見将軍沒有絲毫反應,終于察覺到有異。
于是,明心摘下他的面具,探了他額頭的溫度後又檢查他的身體,發現後背有一處傷口滲出黑血。
看來是中毒了。如果不把毒血逼出來,可能會性命不保。
明心沒有遲疑,伸手解開将軍的袍帶,然而漸漸感到不對勁:純白的裡衣中竟然露出一截潔白的錦緞。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是什麼後瞬間紅了臉,下一刻便手忙腳亂地為她蓋上衣服。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将軍應該是個女人。
明心念叨了幾聲“非禮勿視”,又開始默念“罪過”,直到應如是痛苦的呻/吟聲喚回他的思緒。
救還是不救?他陷入兩難的境地。
最後,還是救人的念頭占上風。于是,他解開自己的袍帶蒙上雙眼,然後摸索着掀開衣物。
應如是發了一夜的高燒,直到黎明時分才清醒過來。
一睜眼便看到明心穿着單薄的中衣倚樹而眠,而他的外袍蓋在自己身上。
她掙紮着起身,忽然想到什麼,拉開衣領一看,發現肩膀處纏繞的布條後頓時慌了神。
他應該看到了吧?既如此,他便留不得了。
應如是一步步朝明心逼近,凝聚内力的掌心朝他面門揮去,堪堪停在一寸左右的距離。
“不行,他救了我。”應如是看着眼前毫無防備的睡顔,陷入猶豫中。
明心一醒來便看到應如是站在自己面前神色複雜。看來是沒事了。他暗自松了口氣。
“你都知道了。”應如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明心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但依舊鎮定自若地解釋道:“昨晚情況危急,貧僧隻好出此下策。”
“若你敢将此事透露出去,我必将你碎屍萬段。”應如是難得語氣森冷地說道。
“出家人不可妄言,昨夜之事施主大可以寬心。”明心應道。
這時,山崖上傳來呼喊聲,應如是發出一聲嘹亮的哨音,上面立馬有了回應。
“等上去後,我會再安排人手送你回寺,靜塵的屍身也會一并送回去……”應如是安排道。
然而,沉默許久的明心忽然打斷她的話語:“可否拜托将軍一件事?”
得到應如是的默許後他又道:”可否讓貧僧跟随将軍?”
“為何?”應如是訝異地看着他。
“那些人的目标是我。如今靜塵已死,不能再讓寺裡的其他師兄弟受到傷害。”說這話時,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痛楚。
這一刻,應如是忽然感覺到他由内而外散發出濃烈的悲傷和自棄感,就像曾經的自己。
雖然他身上藏着許多秘密,而且還知道自己的不少秘密,是個需要就地正法的“危險人物”,但不知為何,應如是不忍拒絕他的請求。
“既然你替我保密,那我也幫你一次。”應如是歎息道。
既然殺不了他,那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監視着。
明心道謝後撿起地上的面具遞給應如是:“将軍若是不想暴露,還是戴上吧。”
應如是一臉疑惑,但摸到臉後才明白他的用意——經過一夜水汽的滋潤,臉上的“疤痕”消退了不少。
她急忙戴好面具,好在沒被救援的士兵發現。
應如是上崖後安排人手收殓靜塵的屍身,然後便和明心回營。
劉舞起守在營寨口有些焦急,她看到明心後非常驚訝,但并未說什麼,而是轉向應如是彙報:“宮裡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