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淼忽覺一陣睡意襲來,朦胧之中看見眼前地面升起霧氣,漸漸在整間屋子裡彌散開來。
燭火跳動幾下後熄滅,屋内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霧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逼近。
安靜且詭異的氣氛讓人不自覺緊張起來,然而他現在的身體卻像是被束縛了一般動彈不得。
屋外傳來陣陣吹奏之聲,像是在辦白事,隻是這聲音忽遠忽近的,聽着很不真切。
忽然間,樂聲一下子消失了,外面的光線照了進來,一個影子映在紙窗上,原以為隻是樹影,後來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更可怕的是,這個影子在動——
長長的頭發肆意飄動着,形如張開的手掌;衣袂翻飛不已,如同置身在風口中。然而他并未聽到任何風聲。
與此同時,一股怪味竄入鼻中,這氣味對他來說太熟悉了,是屍體腐爛的臭味。
“是誰在哪裝神弄鬼?”他梗着脖子問道,隻是顫抖的聲音洩露了他的膽怯。
幽怨的聲音穿過霧氣,如同一條散發冰冷寒氣的蛇遊過他的四肢百骸:“我死得好冤。”
“冤有頭債有主,别來找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吳淼渾身哆嗦着,口中不斷重複着這些話。
“你是幫兇!”同樣外面的聲音也在重複着,隻是一聲比一聲更加凄厲。
吳淼被吓得魂都丢了,整個人處于迷亂中,而外面的聲音依舊持續不斷地傳來:“十年前你做的那些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騙過了所有人,可騙過你自己?這些年,你于心可安?”
話音剛落,所有的門窗都劇烈地震顫起來,這讓他不由想起白天聽到的那個異聞。
“都是我的錯。”吳淼眼角流下兩行清淚,表情卻是悲憤交加,“可這些年我又何曾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因為祖上為仵作,我不能入仕途,每日隻能與死人為伍;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家妻卻罹患重病,兒子醉生夢死、渾噩度日。為大理寺驗屍二十餘載,兢兢業業,從不敢懈怠,手中的積蓄甚至不夠買藥錢!我犯了什麼罪老天要如此折磨我?”
他聲淚俱下地說完這番話,仿佛要将平生受過的委屈一一道明,隻是屋外的影子未動半分恻隐之心,口中吐出每字每句皆戳到他的痛處。
“世人皆苦,又何止你一人?身為仵作卻昧心背德,讓死者含冤入土,讓生者抱憾遺恨,而你還在巧言令色,為自己脫罪,你可還記得身為仵作的本心?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這世上的仵作并非都如你這般走上絕路。”
吳淼徹底被擊潰,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慘淡,大聲嚎哭道:“兒啊,是為父對不住你。”
屋外,影子晃動了一下,隐約聽到有人低語:“怎麼扯到他兒子身上去了?”
影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思索了片刻後繼續言道:“要不是你做的那些事,你兒子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吳淼聽到後更是哭得氣都喘不過來,影子也不再說話。
“這下該怎麼辦?還要繼續問嗎?”依舊是那個聲音問道,屋裡的人不可聞。
影子歎息道:“你先去幫我取一件東西。”
一支冒着煙氣的細竹管穿過紙窗,缭繞的煙氣讓屋裡很快沒了動靜。
一個白衣長發“女鬼”蹑手蹑腳地走進屋中,看着臉上挂着淚痕昏過去的吳淼神色複雜。
而後,屋裡又進來一個人,她手中捧着一個香爐,看向“女鬼”半信半疑地問道:“這招能管用嗎?到現在為止他可什麼都沒說。”
“女鬼”撥弄着長發,露出了應如是那張滿是疤痕的臉,而她身側之人正是劉舞起。
“俗話說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我也沒指望他今晚供出全部。”應如是說到此處,微蹙了眉頭,“隻是有些事确實出乎我的意料。”
劉舞起忍不住用手戳了下他的肩膀,見他毫無知覺:“他多久能醒過來?”
“三個時辰,我們先回府吧。”
“那我收拾一下,你去換身衣服。”
原來,這一場“鬼上門”的鬧劇是二人事先計劃好的。
在清平山掘出屍骨後,應如是終于發現了母親的真正死因。屍骨發黑,顯然是中毒所緻,并非仵作驗明的病死。
如同在暗夜中撕出了一道豁口,這個塵封十餘年的案子終于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樣,雖然現今隻能窺得一隅。
從死因出發,首先懷疑的便是仵作。驗屍單是吳淼所作,一個懂得用梅餅驗屍的仵作怎會分辨不清是中毒身亡還是病死?之所以他會隐瞞死因,除了被人收買或是受人要挾,應如是想不到其它可能。
于是,她們便開始調查吳淼,發現了此人從十年前開始便有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