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如是猜想他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才會如此,于是想出了一招攻心計——
先讓人在大理寺傳出一個冤鬼索命的故事,将恐懼的種子埋進他的心中。而後,等他回到家中,好戲便開始了。
茶水中早已下了迷藥,他喝下之後産生幻覺,一出鬼魂喊冤的戲在他面前上演,他的心防徹底被攻破。
隻是沒想到途中卻生了變故:吳淼的言行證明他内心的恐懼并非之前猜想的驗屍單造假,而是來自于他那個失蹤已久的兒子。
意識到這點後,應如是及時調整了計劃。
雖然經過幾番打探,依舊對他的兒子知之甚少,但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可知,他兒子吳越的風評并不好——
出生仵作之家,成日遊手好閑不說,偷雞摸狗的事也沒少做,隻是礙于他爹的身份,沒人與他計較。後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漸漸不再抛頭露面。除此之外,就隻知道他喜歡捧着一個香爐。
吳越失蹤已有十餘年,當年官府也曾派人尋找過,但不知為何後來卻不了了之,至今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狀态。但從吳淼的話中聽來,似乎當年吳越失蹤另有隐情,至少他應該知道些什麼。
于是,應如是便想着留下一個香爐為誘餌,等他醒來後再做計較。
當墨藍色的天際泛起魚肚白之時,吳淼突然大叫一聲,從椅子上跌坐下來。
夢中的情景是如此奇異詭谲,以至于他清醒後仍心有餘悸。他抹去額角的汗珠剛想起身,餘光卻看到地上躺着一個香爐。
香爐是古銅色的,看着有些年頭了,上面有磕碰過的痕迹,斑駁發黑的表面表明此物曾被人反複摩挲過。
這個東西看着有些眼熟,但他一時間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而當光線照亮爐身刻着的字并落入他眼中後,他頓時驚恐到無以複加。
夢裡的場景在他腦海中閃現,他不停地呢喃着:“這不可能。”
神色逐漸從驚恐變成悲痛,最後他凄然地望着香爐,臉上是眷戀,是遺憾,是怅然。
“有什麼不可能的?”門霍然被推開,劉舞起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找了張椅子坐下。
吳淼一臉防備地盯着不速之客,語氣不善:“你是誰?怎麼闖進來的?”
“吳仵作,别來無恙啊。”應如是緊随其後,同樣落座。
二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帶着審視的意味。
吳淼見到應如是現身後格外緊張,連身體都不由地僵直起來。他與應如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印象中此人不簡單。
“不知應将軍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吳淼吞咽了幾下後幹巴巴地問道。
“吳仵作是不歡迎本将軍?”應如是笑言道,但笑容中卻藏着冷意。
“這個香爐看着不錯。”沒等吳淼反應過來,劉舞起撿起地上的香爐,拿在手中把玩着,看到上面的字後狀似驚訝地說道,“上面還刻着一個越字。”
吳淼臉色一變,忽然起身從她手中搶過香爐并下了逐客令:“若二位無事,那便請回吧。”
二人端坐穩如泰山,無法撼動分毫。
“不如我們就從這個越字說起。十年前的某天,你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吳越忽然轉了性子,不再在外面鬧事。你得知他最近喜好聞香後大喜,特意為他定做了一個香爐,幻想着他浪子回頭,甚至做着子承父業的美夢,沒想到這一切卻是噩夢的開始。”應如是邊說邊察看他的反應。
吳淼先是錯愕,轉而神色驚惶,眼珠子也轉個不停。
“吳越嗜香如命,甚至到了癫狂的地步。但他喜好的這種香料并不常見,是一種來自西於國的忘憂草,不僅極難買到,而且價格不菲。為了滿足聞香需求,他在外面欠了一大筆債。”應如是繼續道,“你妻嚴氏知曉此事後一病不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這些話似是喚起了他痛苦的回憶,吳淼抱頭蹲下,哀聲求饒道:“别說了。”
“逃避了這麼多年,是時候給個交代了。說吧,吳越究竟藏于何處?”應如是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責問道。
一旁的劉舞起驚訝到說不出話來,顯然對此事并不知情。
吳淼尚在垂死掙紮,但應如是并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最後給了他緻命一擊:“他是死了吧。”
幾乎同時,他的身體徹底垮了下來,雙目無神地看着虛空,形容枯槁。這一刻,劉舞起才真正見識到什麼叫“心如死灰”。
過了許久,他聲音嘶啞地說道:“我兒确實死了,是被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