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群群看氛圍不對勁,等景婕走後,她問付暄:“是她先邀你出去玩的嗎?”
“嗯。”付暄有點累地趴在桌子上,将臉埋在花裡打哈欠,“有什麼問題嗎?”
陳文欣從陽台回來,“我在學生會見過她幾次,我大三大四的那些學姐說,她做事說話很讓人舒服,比同齡人要成熟。付暄你是沒看到,她在你身邊和在學生會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付暄問:“哪裡不一樣?”
“不一樣,”陳文欣仰頭回憶,錢群群一針見血地指出:“在學生會感覺她能說陳文欣兩句,在你身邊感覺是個表演痕迹很重的純情學妹。”
陳文欣附和道:“對,很違和。”
“景婕說話做事比較直白,最多會任性一點,沒你說的那麼複雜。”付暄第一個不同意,也不知道錢群群是怎麼把“表演”和“純情”這個詞是怎麼結合起來的。
“那你怎麼解釋社團招新時她奇怪的舉動?”陳文欣說,畢竟她可是曆曆在目。
付暄:“她說自己認錯人了。”
陳文欣:“認錯成誰了。”
付暄思考了一番,整理措詞:“她的一位故人。”
“哇塞。”錢群群無語地鼓掌,她看付暄笃定的表情,估計對方真信了,“經典故人情,你不會真信了吧?”
付暄:“這難道還能有假嗎?見到故人激動不是很正常嗎?雖然她認錯了。”
陳文欣慢條斯理地疊着衣服,看透一切:“别到時候人家專門奔着你來的,你還傻乎乎地覺得人家單純。”
錢群群:“小心女同。”
付暄:“?”
旺珍聽明白了,“這很壞,付暄你好笨!”
付暄:“……”
也不知道是誰大一的時候被錢群群捉弄地跳腳,高喊:“我不是你們的玩具!”
“為什麼要在我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聽到陳文欣的猜測,付暄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她算得上是個孤兒,又眼盲,從小寄人籬下,沒有兄弟姐妹幫襯,雖然和舍友們關系不錯,但也隻是舍友,夠不上朋友那一欄。付暄可以說是要什麼什麼沒有,至于奔着和自己談戀愛的目的接近自己,那更不可能了,這人得有多想不開才會動這個念頭。
“盲人雖然眼睛看不見,其它感官卻敏銳得很。古時候,達官貴人會故意将姿色姣好的妓女弄瞎,有甚者弄瞎弄殘,以此滿足自己的特殊需求。付暄,你其實很漂亮的,我們私下都有為你偷偷惋惜過。”錢群群突然間說起,寝室裡一陣沉默。
付暄心領對方的好意,“我知道,社會上有很多壞人,最沉重的傷害往往來自于最親的人。但如果景婕想害我不用這麼費勁。”
害人容易,害盲人更容易。
相處這麼久以來,景婕主動、熱情又周到,後者付暄覺得無所謂,但主動是很麻煩又很可貴的事情,她不想辜負。
“她說了她們宿舍關系不好,怕孤單……人之常情。”付暄說。
“我們付暄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錢群群聽了這話心軟軟。
陳文欣:“不善解人意怎麼會每次回來都給你帶飯。”
“啧。”錢群群白了陳文欣一眼,回憶道:“上次我和旺珍送錦旗,她的寝室氛圍确實不好,感覺我在門口站着都被翻了兩個白眼。”
“付暄你完了。”旺珍聽了半天終于開口,手裡愛播的安利視頻也不剪了,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你一直在為她說好話,你已經被蠱惑了。”
“你們都不相信我。”付暄轉頭将臉埋進花裡,比先前埋得更深不見人,柔軟冰涼的花瓣貼在臉上,她想:“我才沒有。”
怎麼會有人為我費這麼多心思。
景婕和楊豔聊了幾句,母女倆話不投機,楊豔這些年來陰晴不定,對景婕也是是好是壞。
前幾天不知道抽什麼風,打電話罵了景婕十幾分鐘,讓她滾,永遠别回來。景婕後來想想,可能是因為她爸的忌日快到了。
楊豔問她:“過年回來嗎?”
景婕油腔滑調:“離過年不還早嘛媽媽,反正我現在上大學了,您要是不想見我,我就在學校呆着呗,又不會死賴着不走,您隻管打錢。”
“我告訴你你最好永遠都沒回來!我不想見你!我看到你就想不得殺了你!你說話啊你不是在聽嗎?你也知道我說得對,對不對?!你為什麼還活着!還長着一張我不喜歡的臉!”
又來,又是這些話。景婕翻白眼歎氣,“對——那您慢慢想,别累……”
嘟嘟嘟——楊豔挂了電話。
景婕看着通話記錄無力吐槽,“啧,罵完人就挂電話,這麼多年連還個嘴都不讓。”
楊豔能莫名其妙地罵景婕八百個來回不重樣,也能信息轟炸狂砸金币表達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一陣一陣的,兩個模式來回切換,有說楊豔瘋魔的,也有說養小孩都這樣,恩威并施。
景婕猜不透她。
景婕在操場逛了幾圈,大衣的衣擺不斷拍打膝蓋,她随便找了個看台坐下,身影獨樹一幟,眼眶跟着風聲空曠,飄落的銀杏葉隐約帶着桂花的香氣。直到上晚課的學生下課,她吹夠了冷風,才意識到自己也該回去睡覺了。
寝室其他三人已經拉上床簾上床了,她摸黑走到書桌前打開台燈,将付暄送的挂件放在面前。
手指劃過小熊挂件的刺繡眼睛,她仍然記得當年付暄一家同仇敵忾的樣子,付暄父母似乎很愛自己這個女兒,她滿腦子都是他們夫妻倆當時喊着“我女兒以後怎麼辦”的畫面。
景婕不知是得意還是怎的,輕笑出聲,一隻手掩住嘴角。
還以為你過得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