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都是鄰居。”付利關上門鎖好,目光從地面掃向窗戶口,一覽無餘滿屋子的狼藉,“丢人現眼。”
劉月梅:“你看看她把咱們家弄的!你一天天跟個窩囊廢一樣就知道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這孩子你不教我不教不就廢了嗎!”
付利:“人剛剛才走,你是想讓那片樓的人也知道你們母女倆把咱家搞得雞飛狗跳嗎?”
劉月梅陰恻恻盯着躲自己遠遠的女兒,聲音低沉還帶着商量的口吻:“你跑那牆角幹嘛?你又裝可憐給誰看呢,不知道的以為我虐待你呢。”
付暄雙唇緊閉。
劉月梅:“說話!啞巴啦!?”
付暄:“沒有。”
晚風有一搭沒一搭吹起窗簾,付暄胡亂塞了兩口冷菜剩飯,按部就班地收拾好了餐桌,洗完了碗筷,擦幹淨了地面,回到卧室後關好門。她的房間就一張床,連一張凳子都沒有,拿個塑料袋鋪在水泥地上也能坐。
付暄坐在地上發呆,淚漬就像滴在水泥地上的菜汁狠狠地扒在臉上,雙眼緊閉皺起帶動臉部其他肌肉,難受得她不得不出去弄把水洗臉。
付暄沒有注意的是,她背着沉重的書包在家裡進進出出、忙裡忙外,一刻也沒有拿下來過。
付暄抹了把臉又回到房内裡,掏出自己藏的那塊碎鏡片。劉月梅不讓她照鏡子,美其名曰:小小年紀淨捯饬臉不學好,怕給她丢人。
小台燈的光,在這樣一間狹小簡陋的房間裡總顯得格外刺眼,付暄每次都會被燈光刺的眼睛不舒服,開一會兒就關上,所以她的房間是不常有光的。
付暄拿着塊還沒有她手掌大的鏡子照着,喉嚨上那幾道交疊的壓痕之間還蹭破了塊皮,那是她被劉月梅壓着時伸着脖子來回動彈造成的。她想:“明天能消下去嗎?”
那一小塊鏡子包攬所謂的傷口,付暄摸着壓痕,凹凸不平。
真的一點都不好看了。
忽然,窗外噼裡啪啦,窗口挂着的那塊布被瞬間打濕,沉甸甸地滴水,一陣滴答滴答。水珠順着牆壁滾到牆角,耷拉着的布條是不是被熱風吹起,悶濕裹挾付暄,她用漂亮的眼睛穿透水泥,書上說,這個時候,梅雨季要來了。
付暄突然爬起來,扒拉着窗邊往下張望,每次下雨一樓都會被淹,暴雨中夾雜着稀碎的哭聲,她想起來剛才說自己孩子要睡覺的女人,心說:“你這可就不要再怪我了。”
付暄一個人上學放學,在門口聽到吵架聲便折返樓底,安安靜靜地坐着。夏風熏眼,她什麼都沒幹,滴了幾滴眼淚。
今天很新奇,付暄在門口站了十幾分鐘,家裡似乎很安靜。
付暄剛要打開門,便與劉雪梅和班主任打了個照面。
付暄不禁擔驚受怕起來:“老師,今天不是才放暑假嗎?”
“對啊,所以老師來家訪了呀。”老師轉頭對劉月梅叮囑:“付暄媽媽就到這吧,不用送了。就是教育孩子的方式還是要靈活變通點,這些孩子都是新世界出生的孩子,不能再用老一輩的思維模式。”
劉月梅:“老師說得對,我沒念過什麼書,哪知道這麼多,這些道理還多虧了你告訴我。”
母女倆默契地站在家門口,目送老師離開。
劉月梅蹲下身按着付暄的肩,仰視付暄:“長大了就是不一樣啊,都學會向外人告狀了。”
付暄:“媽,我沒有……”
“我平時沒虧待你吧,我是少你吃少你喝還是不讓你念書?”
付暄:“沒……”
劉月梅自顧自地說着,沉浸在自己的不易中:“是,我承認我打你,你不犯錯我能打你,你出去問問誰家父母不打孩子?把自己當公主了?”
“小公主?”
付暄哆嗦了一下。
“按照你們老師的說法,我是不是還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劉月梅别了下臉,盯着女兒的胳膊看:“就這麼一塊小疤,你一天天熱死了是吧穿個短袖,成心讓你們老師過來編排我,啊?”
“小付暄,”劉月梅起身連帶着推搡了一下她,“我告訴你,我上了那麼久的班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次我不想說你,這麼喜歡在外面待着你就繼續待着!”
砰——
鐵門關上了。
付暄在門口蹲了兩個小時,眼看日薄西山,她才試着用手推了下門——關着的。
“媽。”
付暄開始拍門又不敢拍太大聲,于是扒着門框晃悠:“媽,我錯了,你開開門。”
……
“媽,開門。”
……
付暄回頭,身後回應她的隻有掉着水泥屑的台階和穿透塵埃的晡時陽光。
如果我走丢了,他們會找我嗎。她想。
付暄下樓快得像要跑起來一樣,可她出了單元門還是執拗地朝二樓望一眼。水泥路的盡頭是林蔭草坪,走出林蔭是柏油路,又從柏油路回到水泥路。
路沒有盡頭,付暄繞來繞去還是了回到原點,她最熟悉的路是回家的那一條,她自以為是的任性随着太陽一起日落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