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完的稻田顔色有些灰敗,一個個捆綁好的稻草帽立在田上,一眼望去,比别人家的都齊整。
齊仕是把她家的地給了黃湘一家種的,她們也是北方流民,隻是和祝七郎這種敗家子不同,都是實心人,除了種地什麼也做不來,想必那齊仕從她們身上也撈了不少好處,兩頭诓騙。
田地空空蕩蕩,孟行朝心中有些微妙,這樣看來黃湘一家确實是好人,遇上這種事都沒來找她的麻煩。
從前她爹娘在的時候在村裡就不算有聲望的人家,新皇即位後重新分田地,孟家分到的便是這最邊角的兩畝。位置不好,但勝在清靜。
剛進十月,這是翻地養田的好時候,和别人相比,孟行朝還算來得晚的,隔壁一家老小已經幹了一會兒了,他家的老牛是最兢兢業業的,甩着尾巴在地裡埋頭苦幹。
“娘子,咱們家沒有牛嗎?”
這祝七郎也是個沒眼力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年我爹病入膏肓,家裡唯一一頭老牛賣掉給他抓藥了。”孟行朝眉頭一蹙,圓溜溜的杏眼便垂了下來,了解她的知道她這樣子其實是不耐煩的表現,可身邊站的偏偏是個不熟知的人,從他的角度看去,怎麼看怎麼覺得她可憐兮兮。
雖然孟婉娘平日裡總對他擺着一張臭臉,可再怎麼說也隻是個小姑娘,他就這樣提起她的傷心事,自然是他的不對。
祝尋下意識想要安慰一下她,指尖便向着她的眉尾伸去。
“所以本該牛做到活計就隻能你來幹了。”孟行朝輕松地從田壟上跳了下去,剛好錯過他的觸碰。
“我?”祝尋的手指在尴尬的空中急停,轉了個彎指向自己。孟行朝是個講究效率的人,所以在他還在納悶的時候,她已經往稭稈堆上掄了一次鋤頭了。
“不然呢?難道還能隻我一個人賣力,你坐享其成嗎。”她面朝黃土,沒再搭理祝尋,從這幾天都相處來看,這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個混不吝的樣兒,但勝在臉皮還不算太厚,終是沒再多話,也跟在孟行朝身後動了起來。
作為一個享受運動時多巴胺分泌過程的人,孟行朝理所應當認為這種勞作對她來說沒什麼難度。
但她高看自己了,或者說高看了孟婉娘的身體。
開始之前她想的是割得越碎越好,真正開幹後卻連掄鋤頭都費勁。沒動兩下,肩膀就傳來一陣酸痛,牽一發而動全身,連心髒都被帶得難受。過去孟婉娘究竟吃了多少苦?她又不是大小姐,不可能不幫家裡幹農活,能虛成現在這樣是過了多少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啊。
“要不你用這個?”看出了她的不舒服,祝尋主動把鐮刀送到她面前——正對着脖頸,孟行朝莫名有種下一秒自己就會死翹翹的感覺。他的身體遮住大半個太陽,一片陰影投射下來。她擡頭,看到俊朗的一張臉,帶着清爽的笑意。
好吧,光靠臉就可以讓人忽視危險也是一種本事。
接過鐮刀,孟行朝繼續工作。
“還是現代社會好,要是有收割機,這些稭稈很快就能粉碎完。”
用鐮刀需要彎下腰,被陽光一曬,孟行朝竟覺得頭暈眼花的。站着也不是,蹲下也不是……這樣下去可怎麼行?看來是時候制定一個體格補救計劃了。
手裡的一捆稭稈終于割完,孟行朝正要起身時,視野裡卻出現了一雙灰色的小布鞋。她慢慢仰起頭,看到一個紅撲撲的臉蛋——是一個小姑娘,一對發髻翹在耳邊,像一隻小羊羔。
“鐮刀不是這麼用的。”她認真道。
順着小女孩的目光,孟行朝看到自己的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還真覺得手腕有點酸痛。沒等她反應,小女孩就抓着她的小臂轉了個方向。
“這麼着才好使。”
按照她教的姿勢試了一下,果然又快又省力。
被小孩子的笑容感染的孟行朝也不自覺彎起眼睛,聲音也軟了下來:“你叫什麼名字?”
“大丫!”
回答她的是一聲急哄哄的呵斥。
不知從哪個方位沖過來一個婦人,一把将孟行朝推倒在地,随即趕緊拽着大丫準備離開,好像她是什麼傳染源一樣。
“讓你亂跑!遇到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吧!”
孟行朝跌坐在地上,荒唐地挑了挑眉。
“我說這位大姐,你推了人就想走?”
不遠處的祝尋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立馬撇下鋤頭,無聲無息來到孟行朝身後将她扶了起來。
吳芸根本沒把她的質問放在眼裡哼笑一聲:“就是推了,怎麼着,你還想打人不成?”
孟行朝本來隻想要一句道歉的,這下好了,今天不揍她一頓她估計連飯都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