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薛素笙回過神,周圍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本就是盤根結錯的樹林,薄霧一起來,想看路就更困難了。
十二掐訣喚來一陣風,風吹散薄霧,那霧氣卻又像有生命一般再聚攏,他皺起眉頭,手腕一翻,一張空白符紙漂浮在半空,他伸手用拇指指甲在食指上一劃,擠出幾滴鮮血在符紙上筆走龍蛇,成形的一瞬符紙紅光大作,迅速化為灰燼落下。
地上突兀冒出一茬火,順着前路一路生長,燒光了薄霧,把三裡之内照的亮堂堂的。
那符紙一看就和平常修士用的不一樣,透着一股子邪門氣。
“哼,雕蟲小技。”
他歪着頭轉回來,脖子扭的咔咔響,一笑就露了一顆虎牙:“你可要跟緊了,一會丢了我會去給你收屍的。”
薛素笙倉促點頭,隻覺壓力倍增,捏緊了手上僅存的防身符紙,心中不自覺哀歎起來,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這才幾天,一路上就已經遭了那麼多災,白白費了許多時間,也不知道還要多少日子還能回去。
系統不能指望,也不知道十二的性格為何突然變化無常,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着眼當下。
霧中唯有那一線火光蔓延至深處,少年挺拔的背影擋在前面,薛素笙借着火光,似乎看見他跟着步伐晃動的馬尾末端青色越發濃重,且還有繼續往上攀爬的勢頭。
咯。
他猛地站住,垂眼往地下看去,薛素笙微微仰高頭,想看又不敢看地試探了一下,十二卻知曉她的糾結似的,直接讓開半個身位,火光噼啪,她瞬間就看清了地上的東西。
那是一具,或者說半具屍體,就在臨近一個水坑的地方。
屍身覆滿了冰霜,凍住僅剩的血淋淋的半截水,火花濺到水坑裡,将那本無害的水襯得蒼白,多看一眼都覺得裡頭散發着寒意和肅殺。
十二伸手,從屍體腰間解下一塊玉珏,玉珏布滿裂紋,在碎裂邊緣搖搖欲墜,仔細看還能看出上頭的圖案。
薛素笙眯着眼:“龍?”
“是螭吻,龍首魚身。善水凝冰的法術。”
他手一捏,玉珏頃刻就碎成齑粉,冷冷道:“惡趣味,喜歡在獵物上放碎玉珏,而且,還挑食。”
十二向下看了一眼半截屍體,漠然跨過他往前走。
薛素笙偷瞄他,心裡發毛,他對半截屍體的表現太無所謂,好像這個人的死對他來說還沒有那條害人的螭吻重要,現在她真的誠心祈禱,希望那個悶葫蘆快回來,恐懼在内心深處叫嚣,她都怕性格大變的十二嫌她礙事順手就把她殺了。
她此刻膽小起來,隻能一邊心裡念叨着阿彌陀佛一邊繞過屍體跟上。
冷風摸過她的後背,貼在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層,黏糊糊的,這一刻她終于有了種真切的感覺,真切感覺到自己存在于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
十二輕車熟路來到一個土坡處,土坡不高,有零星草苗從裡面冒出頭,他毫不在意地踩上去,一手掐訣一手在坡上摸來摸去。
薛素笙隻聽得咯嗒一聲,地面輕微震動,有碎沙石彈跳起來又落下。
沙石塵土飛揚,待煙散去,隻見地面開了個口子,那原是土坡的地方出現一條下行的通道,黑漆漆的,似有野獸猛鬼從中突出害人。
“你走不走?還是要——留在上面?”
十二刻意拖長聲音,語氣帶笑,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笑意,那雙黑色的瞳宛如噬人的漩渦,望進去就是一片虛無。
薛素笙:……
薛素笙:“我走我走,我跟你走!”
小命當前,就算他要去闖龍潭虎穴也得跟着,這可是唯一的保命符。
當然目前這個“保命”态度存疑。
台階狹窄,隻供一人行走,十二打頭陣,沿着掉渣的台階向下走,僅有的照明是他手上的火花,薛素笙戰戰兢兢伸手扶着牆壁,摸了一手的濕潤,還有細微的顆粒狀物搓在手心,她擡起手撚了撚,還能聞到手心散發着一股怪異的味道。
鹽?
越往下,鹹濕的魚腥味就越重,其間夾雜的血腥氣也越來越濃,薛素笙拍掉手中的鹽,橫過食指按在鼻孔處,味道實在太嗆了,火辣辣的剌嗓子。
台階不長,繞幾個彎就到底了,借着火光,洞内風景一覽無餘。
幾個坑坑窪窪的水坑,倒挂的鐘乳石,還有不能忽視的——遍地的白骨屍骸。
略走近一些,那股血腥味就撲面而來,嶙峋的石頭盡是一灘紅豔的幹涸的痕迹。
水滴落下,水面起了波瀾,薛素笙下意識看過去。
“别看!”
這一眼,瞬間将她全身的血都凝住,連頭也轉不開,隻能直勾勾入神般,周圍環境都注意不了了,那池底露出一顆頭,兩雙怒目圓睜的獸眼盯着她,漸漸的連手腳也麻木,控制不得,居然直接轉了身沖着十二奔過去。
這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