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焰火在空中炸開，五顔六色的火花映亮一片天空，蕭慕恍然清醒，薛素笙摟着他脖子，已經十分輕車熟路地把自己放上去，他伸手托住往下沉的身子，默然抱起她。

肆意張揚的風似乎找到了安定的居所，少女的身體着實有些輕了，他掂了掂，換來懷中人不滿的呓語。

離了城鎮，蕭慕就直接禦風飛了回去，落到房門口，他手指一動，燃燒半截的蠟燭倏然亮起來，暖光填充半間房。

蕭慕剛把她從懷中撥下來，薛素笙就不安分地伸手去頭上，也許是那些珠钗硌着頭不舒服，她從動作極快拆了好幾支珠钗丢下床。

讓人疑心她是否真的醉了。

隻剩蝴蝶樣的銀夾子與頭發纏的緊，薛素笙努力與它作鬥争，反倒發絲與它越裹越亂，她撅起嘴巴，不滿地哼哼唧唧，手還不閑，蕭慕見狀，歎了口氣，俯下身去幫她。

毛茸茸的腦袋在他湊近時也不消停，胡亂蹭過來蹭過去，一頭撞到他胸膛，蕭慕無法，隻能一手按住她亂動的腦袋，另一手仔細地一縷一縷解開與簪子糾纏的頭發，他動作慢，不敢動的太快，怕扯疼薛素笙，這人卻一點不知好歹。

搗亂一樣擡手去扯他的手，蕭慕無情地撥開，拉扯間薛素笙一使勁，蕭慕站立不穩，翻倒在床，隻有一隻手撐在薛素笙頭旁。

他愣了片刻。

身下人看向他的眼眸春潮蕩漾，微弱燭光流轉，眼瞳裡似有色彩蹁跹，少女臉色酡紅，酒窩凹陷，又長又彎的睫毛微顫，雙唇水潤，嬌豔欲滴，一頭青絲拖在枕畔，膚白勝雪，幽香浮動。

一指之差，就會吻上去。

紅光映照，令他一時難移開眼，他是将軍，戰場上殺過的人數不勝數，人之長相，妖之長相對他而言從來無甚差别，美醜對他無意義，揮刀之後都是亡魂一條。

可不知何時，眼前女子早已在他心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痕迹，動人心魄，留戀不舍。

“你放手，讓我起來。”

他僵了好一陣才勉強開口。

微顫清冷的男聲從臉龐上方傳來，他們如今的姿勢實在有些糟糕。

薛素笙雙眼半睜，與那張清隽的臉無限貼近，曾經轉頭沒的人近在咫尺，噴灑的呼吸相融，那人神色僵硬，不知所措，連動也不敢動。

她一錯不錯與他對上視線，蕭慕的烏發有幾縷垂落到她臉畔，癢癢的，檀香濃郁的氣息包覆着她，蕭慕體寒，她驟然貼上去，身上因酒意而起的灼熱險些燙傷這隻實力強大的半妖。

薛素笙抱住他的後背，眼瞳潋滟水色，聲音帶着醉意的沙啞：“蕭慕，你喜歡我嗎？”

蕭慕頓時更加僵硬，連下颚也繃緊。

“我喜歡……喜歡你，所以你也可以喜歡我嗎？”

“你……”

他震驚瞪大雙眼，薛素笙那酥麻的綿軟嗓音還在耳畔回蕩：“從很早以前我就喜歡你，喜歡你是人，也喜歡你是妖，你也能喜歡我嗎？”

蕭慕起身，眼神複雜，那人卻突然松開手，咂咂嘴，似乎沒了擋在身上的障礙物，她滿意縮起腳，貓兒餍足一般抱緊錦被半翻身往裡一滾。

隻留個背影給蕭慕，房裡安靜，再沒有聲響。

蕭慕開了門出去，卻多少顯得狼狽，他一縱身，站上鶴花山頂，遠遠眺望山下未散的熱鬧。

喜歡是種什麼感情？

蕭慕不知道，他也從未體驗過，他隻知道，從前阿娘也愛阿爹，他們和睦，恩愛，那似乎就是喜歡。

可他也會有這種感情嗎？

她脖頸跳動的脈搏，她的血沾在他手上時，蕭慕覺得，那刻起他們骨血相連，是靠的最近的時候。

隻是回憶起方才她口中軟綿綿的話，蕭慕就覺血脈偾張，不能自已。

佛說，一切皆虛妄，

佛說，萬般皆是空

佛說……

他聽不進去，也不想聽。

起心動念，驚動十方神煞。

如驚雷震鼓，那顆在胸腔沉寂已久的心铮铮跳起來，要沖破胸膛，他捂着胸口，又痛又癢，它跳的聲勢浩大，一點也不管主人的神思。

蕭慕感到煩躁，她醉了，說的就是醉話，醉話是不能信的，……真的嗎？

你喜歡她嗎？

他下意識就想否認，可心跳的又急又快，勢必要大聲宣告，你喜歡。

你喜歡她。

從很久很久的以前，相遇的那時，狐妖的廟裡，碧波木舟上，寒潭李林中，鏡妖客棧時，還有……絕崖之下。

你為她屢次抗命，為她橫生枝節，為她，甚至甘願墜入深不見底的深崖，你在乎她的看法，你在乎她的心。

蕭慕茫然，像抓瞎的盲人，平生第一次為此感到惱怒，他又突然沖動而煩躁，要是殺了她，會不會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舍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