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燒了熱水讓明思沐浴更衣,又煮了一碗姜湯要她喝下,進屋時幼弟喝過藥已經睡着,氣息安穩了許多。
周嬷嬷歎道:“還算長房有些良心,得虧了曾太醫,可是沒有護心丹,小公子往後怎麼辦?”
明思沒有解釋曾太醫為何而來,隻是伸手摸了摸幼弟的腦袋,“勞煩嬷嬷照顧小弟。”
周嬷嬷連連點頭,“大小姐快去歇會吧,我守着小公子。”
回了屋,銀燭正在鋪床,“姑娘向來怕冷,今日受了涼,奴婢灌了湯婆子,快上床捂捂。”
父親出事後,大伯父将她與弟妹趕出府,唯有銀燭與白榆這兩個打小一起長大的丫頭跟随,若不然她實在沒法子處理好一雙年幼的弟妹。
父親不在,她身為長姐,不能倒下。
“銀燭,将我的首飾取來。”明思坐在窗前,那兒挂着一方邊緣生鏽的銅鏡。
銀燭捧出一個小包袱,“姑娘,你昨日才典當了一枚金钗,首飾已經不多。”
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準備,這些首飾還是明思被趕出府當日戴在身上的。
明思看了眼,絞幹頭發後讓銀燭挽了個松散的發髻,從中取了枚羊脂玉水仙簪别在發間,素淨卻愈發彰顯她原本的容色。
銀燭脫口贊道:“姑娘不施粉黛已是仙姿,奴婢再沒見過比姑娘更美的娘子了。”
國公夫人乃揚州美人,姑娘肖似其母,自幼便玉雪可愛,長成後更是姝色無雙,蛾眉螓首,紅唇皓齒,隐有京城第一閨秀的美名。
可國公爺出事,姑娘一朝跌落塵泥,這般姿色便成了禍根,觊觎之人如過江之鲫,這幾日頻頻有外人窺探,一屋子孤兒寡母,無依無靠,銀燭不免心焦。
明思盯着鏡子瞧,跪了半日,又淋雨受凍,面色慘白,哪還有美色可言,“你去找周嬷嬷要一張紅紙。”
紅紙沾了水,用唇一抿,唇瓣便成了雪中紅梅,氣色也跟着好起來了。
明思揚起唇角笑了笑,可惜實在笑得難看,這樣的她,還有價值嗎?
在鏡前呆坐片刻,雨停了,明思換了身衣裳,銀燭忍不住問:“天色晚了,姑娘要去哪?”
“你随我出去一趟。”明思走出巷子,馬車果然還未離開,蔣陵放下馬凳。
主仆上了馬車,車轱辘轉了起來,馬車行了大半個時辰,駛入城西一座僻靜的宅院,銀燭扶着明思下來。
“明姑娘這邊請。”蔣陵在前方帶路。
夜色四起,天徹底暗了,宅院裡錯落有緻地挂着一盞盞精巧的宮燈,似銀河星幕,這是皇家大内才有的手藝,銀燭扶着自家姑娘,屏氣吞聲。
穿過九曲回廊,蔣陵停在了一處臨湖而建的閣樓前,“主子在樓上,煩請明姑娘獨自上樓。”
明思看了眼銀燭。
銀燭忐忑不安,“姑娘……”
“你在這等我。”明思拂開她的手,提起裙擺,拾階而上。
木質樓梯上鋪着昂貴的金線地毯,像是踩在雲端,明思上了二樓,一眼便透過欄杆瞧見閣樓下方的湖泊。
湖中菡萏已過了花期,隻剩下殘存的枯荷敗葉,湖邊立着形狀各異的太湖石,在夜裡似一個個怪物。
推開房門,明思擡步入内,秋日的寒冷盡數消散,屋内暖如三春,一座精妙的百寶嵌山水紋八扇曲屏映入眼簾,隔絕了屋内的視野。
她反手合上門,無聲越過屏風,内裡擺着張紅木雕雲龍紋翹頭書案,華美的琉璃燈盞散發着瑩瑩光輝,一角的金銅博山爐升騰起袅袅霧氣,燃着名貴的龍涎香。
書案後,一位身着玄色錦衣的年輕男子端坐在太師椅上,微微垂首看着手中的書冊,好似沒注意到明思的闖入。
明思在書案前站定,屈膝行了禮,“殿下萬安。”
不得回音,屋内靜得能聽見雨水從檐角落下的嘀嗒聲。
明思抿了抿紅唇,頓了須臾,纖手微擡開始寬衣解帶,素白的衣裙一件一件墜地,勝雪的肌膚似剝了殼的荔枝逐漸袒露。
直到隻剩下一件素紗薄衣若隐若現地掩着她姣好玲珑的身段,書案後的裴長淵才擡起頭,鳳眸輕挑,語調似不解:“明姑娘這是做什麼?”
百姓都說當朝儲君有龍章鳳姿之貌,性情溫和儒雅,可明思卻覺得,他似嶙峋的太湖石,冰涼幽暗,尤其是那黑沉的眼眸,深不見底。
年紀輕輕已手握大權的東宮太子豈會是淺薄之輩?
哪怕與虎謀皮,明思已别無選擇,坦言道:“臣女願侍奉殿下。”
裴長淵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俊逸的面容上不見喜怒,“想清楚了?”
“求殿下垂憐。”明思俯身跪地,玉頸微垂,宛如折斷的青竹。
微涼視線落在那瑩白的脖頸片刻,裴長淵眼底逐漸顯露一抹極淺的笑,“明姑娘若想入東宮,孤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