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景裕起身舉杯:“能和蔣總合作當然是件幸事,不過您也知道,我們小羯還沒拍過電影,再加上最近的輿論風波,真是怕耽誤了這個項目的前程。”
倆人聊得火熱,可蔣予紳傍邊的徐州始終興緻缺缺。
——這頓飯局,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心裡一清二楚。
今日蔣予紳邀請他前來,原來不單單隻是讓他來面見适合的女主角,而是暗藏私心。
娛樂圈混了這麼多年,大家都是眼色極快的人精。自己的學生才幾年不見,就被資本徹底浸潤,已是換了副市儈面孔。
好的沒學,娛樂圈裡潛藏着的陋習倒是學了個遍,以往的單純通通不見,有的隻是商人的貪婪無度與男人的好色本性。
徐州愛惜自己的羽毛,不願沾這蹚渾水。可面對這種髒惡事,他卻也沒想阻攔。
“予紳,你這個項目我還是要再考慮考慮。”
“舒小姐确實不适合做我戲的女主角,我還有事,就先告辭。”
話畢,徐州頭也不回地走出包間,蔣予紳忙追出了去。
哒哒的皮鞋聲跟随着急匆匆的話語愈來愈遠。
待服務員将移門關上,許瓊珊詢問她:“小羯,你什麼時候又跟蔣予紳見過面了?我記得我是沒有跟你安排過這種局的啊?”
“記不清了,應該是在某次活動上吧。”她揉了揉因假笑引起不适的酒窩,“你帶我來跟這種人見面幹嘛,無故沾染一身腥。”
“我們是因為徐州導演才答應見面,誰知道被他一通好耍。”許瓊珊說,“也沒聽圈裡人說過蔣予紳還有好色這一點啊,是不是你又對他做了什麼?”
舒羯心虛用手掩面,姣好的面容側過,用口型向周米求救。
周米也沒多想,看到舒羯給她發出的信号後,忙開口道:“舒小姐她,她躲這種人都來不及,哪會對那人再做什麼。”
許瓊珊歎了口氣,對她無可奈何。
“本來是想給徐州導演留個好印象的,現在呢,你在他那又成了他最讨厭的那種資源咖了。”
臨走之際,許瓊珊看了眼手機:“明天給你休假,你的生日我就不去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我的寶貝小羯。”
*
馬蹄形前臉的布加迪緩緩駛入黑夜,蔣予紳額角的薄汗未幹,心跳尚未回歸穩定的頻率。
方才那一眼,他看向舒羯的目光,太直白了,直白到他的老師都誤會了什麼。
他閉上眼,摩挲着方向盤,冷靜思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她…也會誤會嗎?
可話說回來,蔣予紳第一次見到她時,何嘗不是這樣?一場誤會,一眼萬年。
英國倫敦,潮濕雨夜。霧氣彌散,雲層如同棉被一層又一層地包裹着天空,天氣又悶又濕。
下午四點的科芬園商業街區熱鬧紛雜,行人絡繹不絕。每把傘與傘之間的交融,間隔無兩,像是蘑菇們與蘑菇們的會面。
悶了一整日的雨水終是在傍晚傾瀉而下。
窗外,一抹紅色從人群中竄過,亮得像驟然炸開的火星。
蔣予紳視線微頓,掌心不自覺地抹去窗上的水霧。
紅色裙擺輕輕揚起,她步履匆匆,黑色皮鞋踏在積水裡,濺起一朵朵細小的雨花。
她沒有撐傘,肩膀和發絲都濕透了,水珠順着她的下颌線滑落。
隻是一個側臉,就把蔣予紳勾得沒了半邊魂兒。
蔣予紳打開窗,話語攔住她的去路,用英文開玩笑式地問她為什麼這麼傷心,是不是失戀了。
女孩一擡頭,蔣予紳對上了發亮的瞳眸,路燈向下映射,他從她眼睛裡看到了極光的存在。
她的臉很白,眼尾殘存着淚痕,像是剛剛哭過,卻仍舊驕傲得不肯垂下頭。
女生嗓音清晰,字字斬釘截鐵:“為什麼女生哭得這麼傷心就是失戀了,那如果換成男生哭得這麼傷心呢,你會問什麼?”
蔣予紳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反将了一軍,他原本随口一問的搭讪,被她扔了回來,一面照妖鏡,照出他輕佻的先入為主。
蔣予紳臉一熱,忙不疊地認錯:“對不起,我隻是想請你喝一杯,沒想那麼多……”
女孩靠着街燈,對這種話聽得實在是太多,也并不意外。
她随意地抹了抹臉頰上的水漬,黑色的睫毛輕輕顫動:“所以,你知道這首歌是誰唱的嗎?”
酒吧内的音響裡,緩緩流淌着一首熟悉的旋律。
蔣予紳盯着她,看着眼前這位我見猶憐的女孩,忽然冒出了個荒唐的念頭——
他說:“是我。”
女孩的眉毛挑了一下:“你?”
“對。”蔣予紳肯定道,“你聽的這首,是我翻唱的。”
“真的嗎?”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謝謝你。”她忽然說道,嗓音像夜晚的雨滴一樣輕,“你唱得很好聽。”
“今天是我此生以來最糟糕的一天。但聽到你的歌,好像好受了一些。”
蔣予紳剛想說什麼,下一秒,她忽然上前,輕輕抱住了他。
溫熱的體溫透過雨水和衣料滲透過來。
她身上帶着淡淡的龍舌蘭酒氣,混着雨水的清冽。
“這是還給你的。”她低低說道,“謝謝你的歌聲給我擁抱。”
雨越下越大,地上濺起的水花不斷彈射到女孩白皙的小腿上。
下一秒,她後退一步,毅然決然,轉身跑進了雨幕之中。
街燈下,她的黑色皮鞋踢起了一片銀白色的水珠。
雨夜、人潮、音樂、酒香,全都變得模糊不清。
蔣予紳想,他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個瞬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