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羯剛想掙脫,卻被突如其來的力氣锢住了行動。她的額頭不受控地抵在陳春來的胸膛上,近得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沒有噴香水,是雨後空氣般清冽的氣息,帶着某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她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上忽然一暖。
陳春來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輕輕繞到她的頸間,把她雪白的肩頸悉數遮住。
他的手很克制,懸着,沒有直接碰到她的皮膚,連系圍巾的動作都小心翼翼。
溫暖裹挾着她,她下意識攏了攏圍巾,不舍得立刻抽身。但因妝容的緣故,她可不想再花時間重新化妝,于是隻将額頭輕輕靠着他,頂發貼在他胸口,卻又謹慎地不讓臉蹭上去。
巷口的老爺爺按下快門,笑着喃喃道:“多麼美好的一幕。”
這樣的姿勢維持了一會兒,直到那人離開,陳春來才松開手。
巷子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微涼的晨風拂過,卻沒能吹散兩人之間的沉默。
“你電影……”
“你不用……”
他們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嘴。
四目相對,舒羯挑了挑眉,陳春來低了低頭,無奈地笑了一下。
“你先說吧。”
“你先說吧。”
兩人異口同聲。
舒羯忍不住笑出聲來,眉眼彎彎的,陳春來輕咳了一下:“有關于電影的事,我已經找到投資了。”
她眼睛亮了起來:“真的?”
神情帶着毫不掩飾的驚喜。要知道,她為了這部電影,沒少被許瓊珊數落,這段時間被念得耳朵都快起繭了。
陳春來點頭,她的欣喜毫無保留地寫在臉上,連眼底都泛着光,瞳孔都在為他而感到高興。
他又不蠢,怎麼會不知道呢?
舒羯隻是随口說要參演,就足夠讓這部電影成為業内關注的焦點。創投會上,哪怕是初出茅廬表面上看又沒有背景的導演,隻要項目書上寫着主演舒羯,投資人遞過來的名片就能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他們團隊還沒怎麼主動去談,就已經有人搶着要投資。
篩選合适的出品方,反而成了最花時間的事。
唐鑰亭更是在他面前大放阙詞,當時就笑着打趣,直言道:“要麼Leon你是靠賣身把舒羯哄來的,要麼就是有着傳銷銷冠的洗腦能力。”
他很清楚,不靠家裡,也不靠陳春來這個名字,自己作為剛畢業的新人導演,能這麼快推動這個項目,舒羯功不可沒。她隻是站在那裡,就已經足夠有分量。
所以,他本該早些謝謝她的。
話到嘴邊,卻總是含糊地咽了下去。
直到這一刻,陳春來終于還是開口了:“……謝謝。”
聲音很輕,落在風裡,看樣子他并不太習慣這麼說。
舒羯聽到後歪了歪頭:“你在謝我?”
陳春來垂眸嗯了一聲。
舒羯饒有興緻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湊近一步:“少爺,你可不太像是會謝人的類型。”
陳春來被她逼近得沒有退路,嗓子微微一緊。他想躲開視線,可她的眼睛太亮了,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将他困住。
巷口的光影晃動,一瞬間,他有些恍惚。
而後,他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舒羯回頭應了一聲,随意地扯開脖子上的圍巾,轉身往外走去。
“那這次,你就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
周米一路小跑,穿過曲折的街道,終于在一個小巷裡發現了舒羯。
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目光就定在了不遠處——
靛藍色的禮服裙在斑駁日光下折射出光澤,裙擺貼合着舒羯的身段,勾勒出流暢而柔美的曲線。男人微微傾身,将她囿于一方隐秘的角落。
這個氣氛暧昧得有些過分了。
周米瞬間警鈴大作。覺得自己撞見了狗仔夢寐以求的绯聞現場,連忙出聲——
“小羯,許姐讓我叫你回去!”
她的聲音一出,舒羯才從什麼情緒裡回過神。
她用餘光瞥了一眼陳春來,表情恢複如常。
不慌不忙,潇灑地轉身,朝周米的方向走來。
周米的腦子還沒從那一幕裡轉過彎來,等舒羯走近,才壓低聲音問她:“小羯,你……剛剛是在——”
還沒等她沒說完,周米就看見舒羯随手攏了攏圍巾,不動聲色地挽過周米的手臂,湊近她耳邊:“脖子上的高光要重新刷過了。”
周米:“?”
周米視線本能地往舒羯臉上一掃。
然後,周米清清楚楚地看見,在那完美無瑕的底妝下,晚霞般的紅暈漸漸從舒羯的皮膚裡湧了出來。
*
保姆車内,安靜又溫熱。許瓊珊正坐在裡面,滑着手機。
見有人進來,許瓊珊擡頭,看她一眼,“拍完了?”
舒羯嗯道。
“剛剛Alex換鏡頭,站在你旁邊的是誰?”
舒羯脫下圍巾,搭放在扶手上,“你看見了?”
她怕許瓊珊誤會,也不想讓她多想,很快又模糊着解釋說:“就是遇到了個熟人而已。”
“你在巴黎還有熟人?工作上認識的?”許瓊珊問,“熟到什麼程度?”
舒羯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看着窗外,想起那道挺拔的背影,又想起剛剛圍在她身上的圍巾,低了頭,輕飄飄地回道:“就隻是剛剛知道他中文名的程度。”
“小羯。”許瓊珊感到大事不妙。放下手機,語氣一轉,“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太過于松懈了?先是跟池昭鬧出绯聞,現在又跟别的男人扯上關系。”
“我松懈?”她明知故問,“什麼意思?”
“你自己清楚。我記得以前,你可不會對陌生男人這麼感興趣。”
“還是不要和男人接觸太多比較好。”許瓊珊轉過頭,撫着她的手背,勸慰道,“你也知道,他們大多靠不住,你還想再遇見第二個嚴續嗎?”
她嗯了一聲,語氣乖順:“我知道啦,你是為我好。”
出道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了許瓊珊所給予的忠告。從最初的耳提面命,到如今這種點到為止的暗示,許瓊珊總是以一種近乎溫柔的方式,一點點塑造她的思想,把她從一個對世界充滿懵懂的女孩,塑造成如今的舒羯。
遊離在愛情之外,與“情”與“愛”都不沾邊。她身上有純真的一面,也有世故的一面,既不會沉溺于悲觀,也從不放松對自己的要求。事業是她的信仰,職業精神近乎嚴苛。
在被媒體問到感情時,她總會說:“感情這個東西我不沾的。”
可在劇宣和其他男演員賣cp,被問到私底下有沒有在一起時,她又會晃晃手上的情侶手機殼,調皮地放煙霧彈:“你們猜啊。”
唯粉死忠粉都知道舒羯又在賣了,可cp粉依然吃她這一套。
舒羯可以在鏡頭前演繹熾烈的愛,在各種訪談裡遊刃有餘,在紅毯上風光無限。
想跟她私底下進一步發展的男演員也不是沒有,可一旦情感越逼近現實的邊界,她越會成為水中的倒影,看得見,卻撈不住。
她很難追,也很難進入一段戀愛關系。
舒羯也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隻依稀記得,剛入圈時,她第一次被許瓊珊帶去酒局,觥籌交錯,杯盞晃蕩,那些男人們圍着她笑、敬酒、試探,話語間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心裡湧上的,是生理性的恐懼。
拍戲時還好,舒羯是演員,能藏得住,能演得出。但私底下,除池昭之外,她對其他的男性,始終保持着一種近乎本能的不信任和疏離。
她明明記得,在還沒有入圈的時候,自己并不會如此敏感,也不會對異性的靠近産生警覺。
她以為自己現在已經習慣了。
直到遇見陳春來。
他是個例外。
正因為是例外,才顯得彌足珍貴。
舒羯垂下眼,視線停留在微/信的好友請求界面。
——那個人,還是沒有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