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一連串的消息,心底像被攪動了什麼,某個遙遠的記憶正在回溯。
——2018年。
她讀高中的時候。
時間過去了多久?六年?
滑到最上面,有顯示着他們成為好友的那一天的日期。
2016.08.22。
那天,是幹什麼來着…?想不起來了。
舒羯隻知道,2016年,她在上高一。
【你是誰?】
發完消息,舒羯一口氣把保溫杯裡的剩餘喝了個幹淨。
睫翳微顫,舒羯又再一次打開微/信。
滑動着跟陳春來的聊天框。
要是你能那麼主動就好了…
此刻,舒羯的心裡被一個人完全地填滿了。
她沉溺在認識陳春來後的那些美麗的細節裡,這些碎片比今日種種都要有趣,也遠比這幾天接近私生騷擾的消息更值得她分心。
意識一旦墜入某個情緒,便很難掙脫出來。
她的眼神在現實中遊移不定,腳底像踩在虛空中,直到她努力盯住地面,才能讓自己不至于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情緒完全吞沒。
而後,舒羯繼續工作了。
造型師和化妝師,身邊一群人幫她補妝、整理發型。
童景裕趁着這個空檔很快交代接下來的安排。
她機械地予以回應。
舒羯想再仔細瞧瞧陳春來發的那條朋友圈。
她不明白——如果他想告訴她什麼,為什麼不直接說?他大可以發信息、打電話,甚至在片場,她跟所有人道别時說這些話。
明明有更快捷方便的途徑,偏偏要用這麼迂回的方式。
又不是幹嘛,隻是跟她說句話而已啊。
作為導演,叮囑一下演員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又不是不會回複。
舒羯在她給陳春來發了條消息之後,感覺身體像被一種惶恐的愉悅攥緊。
一股飄飄然的悸動湧上胸口,太過于強烈,以至于她的手臂都有些發軟。耳邊也在嗡嗡作響,好像整個世界都随着這股情緒輕微晃動起來。
剛剛她都做了些什麼?
喊他的名字還不止一個、不止一遍。
剛剛說話的時候有沒有被人聽見?
一絲不安浮上來,緊接着,她本能地抗拒起這種感受——不對,這種感覺不對,她不能放縱自己去感受任何不可控的東西。
舒羯猛地看了下剛剛發送的消息,想要撤回,可時間已經來不及。
那些她以為自己早已熄滅、剔除的東西,順着那道裂隙滲入她的意識裡,緩慢卻不可阻擋地侵蝕她的理智。
最先浮現的,是模糊而喑啞的童音——
“你這麼不乖,你媽才不要你。”
舒羯花了多少年去分離童年?多少年去摁滅這些聲音?可它們就像潮水,隻要有一點縫隙,便會洶湧而至,将她淹沒。
如果不是她要去澳洲旅遊,父親也不會遇到淑貞阿姨,那麼他也不會走。
如果不是她執意要去尋找母親,爺爺奶奶也不會焦急登機,最終遭遇意外。
舒羯分明知道,自己不該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可此刻,理智與感性正在她體内拉扯,她的耳邊開始充斥着那些曾被強行壓下去的聲音——
“你害死了你的爺爺奶奶。”
“你們全家都因為你而不得善終。”
舒羯不能放縱自己去感受任何的不可控了,
她太知道自己的腳偏離軌道的代價是什麼。
許瓊珊曾意味深長地對她說:“如果把你在乎的人主動推離你的生活,你至少還能留一息尚存。”
舒羯時刻牢記這句話,也一直在踐行。
她以為自己已經夠理智,已經足夠果斷地将一切危險的情感摁死在搖籃裡。可今天,她竟然會因為陳春來的一個朋友圈,給他發一條消息,心緒亂成這樣?
舒羯閉了閉眼。
這不對,她必須讓這一切消失。
她的呼吸卡了一瞬,心理咨詢師曾跟她說過的箴言她皆數抛之腦後。
惡言又成了實體,變成了一隻冰冷的手,順着她的脊柱狠狠往下按。
舒羯覺得自己踩到一塊松軟顫動的暗黑泥土,陷入其中又拔出決心,讓陳春來這個名字從她心中出走。
如往常一般,她把衆多的所思所想——那些會令她臉頰發燙的事物通通咽下去,像吞下一顆滾燙的鐵球。
舒羯擡起頭,放下保溫杯,彎起唇角,沖着鏡子對周米笑得粲然:“很好喝。”
化妝師又為她補口紅。
“辛苦老師啦。”
藝人統籌在門口敲了敲,童景裕的人聲穿過來:“小羯,準備一下去内場了。”
她摘下披肩,動作利落地彎腰,重新穿上腳邊那雙高跟鞋。細細的鞋跟踩上地面,發出一聲脆響。
“好的,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