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巡轉過頭,看到白頌竹臉上得逞的笑意。他們兩個太了解對方了,了解到她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拿捏他的軟處。
陸巡肅着臉:“這個白玉簪是你最重要的東西,竟然被你随随便便抵押在這裡,若是被你阿翁知道了,看他不打斷你的腿!”
“嘿嘿,隻要你不說,阿翁就不會知道。”
将白玉簪子剛伸過去,還未放到了她的手中,便停下了,“那我要是真告訴你阿翁了呢?”
白頌竹笑得眼睛彎彎:“你不會的!你才不舍得我被阿翁懲罰。”
陸巡一愣,丢下一句:“又在胡說了。”手上的簪子像是燙手的山藥,還給了她。無意間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又迅速收了回來。拿上打包好的東西,轉身向外走去。腳上的步子有些快,怎麼看都有些慌不擇路的意思。
白頌竹卻全然沒意識到剛才自己說了什麼,看着他匆匆離開,一邊将簪子插進頭發裡,一邊急忙跟去:“哎,你慢一點,等等我嘛!”
回去的時候,暮色已降,宴席還未散去,依稀能聽到人聲吵嚷,十分熱鬧。趕了幾日路,好不容易有個像樣的落腳地方,總要高興地多喝上幾杯。而且那知州又是個會來事的,誰都看得出他想趁機會攀上趙珩禦的大腿,想必此時,趙珩禦也該在席中被纏得脫不開身。
如此就更好了。
白頌竹同陸巡分開後,各自回了房間。才分開沒走出幾步,便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扶着樹,彎着腰,嘔吐不止,那腳邊上還有一攤肮髒之物。
那人身形晃了晃,像是要栽在地上,白頌竹連忙上前扶他。這人她倒是有些印象,是那幾個縣令中的一個。
長得很瘦,瘦的吓人,像是幾日沒吃過飯一樣,今日在飯桌吃得最狠的也是他。故而印象十分深刻。依稀記得是姓陸。
陸錫瞪着一雙蒙眬醉眼,轉頭看見扶着自己的是個姑娘,當即抽回了手,後退五六步,正色道:“男女有别,授受不親,姑娘自重!”
這人是喝酒喝蒙了吧!她不過是看他快摔了,這才伸手的,還說什麼授受不親,搞得像是她要占他便宜一樣,真是給她氣笑了:“我若不是看你快摔倒在自己那一攤嘔吐物上,才不會多手扶你這一下!”
陸錫張了張口,忽然胃裡又是一陣翻湧,轉過身,扶着樹哇哇大吐起來。
沒有消化完的飯菜,混着酒氣和胃酸,直熏得人頭疼。也不知是吃了多少,吐得沒完沒了。白頌竹捂住鼻子,向後退兩步。
陸錫一手撐在樹上,臉色和緩很多,酒氣騰起滿臉紫紅,眼眶也是紅的。
白頌竹看着他晃悠着身子,又向着宴席方向而去,不由得開口道:“喂!你剛吐完,難道還要去吃啊?”
“姑娘不懂,填飽肚子的感覺有多好。這世間再沒有比吃飽更美妙的事情了。”
白頌竹皺眉看着他,隻覺得此事不是腦子有什麼問題。或許就是喝得多了,在說醉話而已。
陸錫向前走了兩步,又頓住,轉身向她道:“姑娘是津洲白家的?”
“是。”
陸錫又道:“過幾日知州等人便要去看一眼毀壞的大壩,白姑娘也要同去?”
“是。”
“好。”他了然點頭,“看在今日姑娘扶了陸某一把,在此奉勸一句。知州心思詭詐,務必防範。”
這是什麼意思?白頌竹還想再多問一句。卻看着陸錫已經走遠,步子踉跄,晃晃悠悠地連路也走不穩,随時都有摔倒的危險。
他邊走邊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白頌竹搖了搖頭,她竟然在這裡聽一個醉鬼說了這麼多。往前走了兩步,停下腳步,轉頭向着另一個方向去了。不知怎麼這話在她心裡紮了根,她怎麼都不放心,便去找李叔,将此事同他說了。
李叔疑惑道:“一個醉鬼的話可信嗎?”
白頌竹道:“甯可信其有吧。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這個王大人确實給我不太好的感覺,提防一些總是沒錯的。叔,若是沒事不妨先去毀壞的大壩看一看。”她想起什麼,又補充一句,“尤其是那些磚頭石料,若是有什麼問題,也好有個對策。”
李叔奇怪地道:“莫非你覺得大壩的崩塌,是跟所用的材料有問題?頌竹,三山渡大壩的是由你阿翁提出穩固,他為人正直,怎麼可能會用一些破石爛料?”
白頌竹豈會不知呢!隻是上一世,大壩塌陷的缺口,所用的青磚确實是有問題的。不管阿翁如何解釋,證據在眼前擺着,就是百口莫辯!隻能咬着牙,硬背上這口黑鍋。
“叔,我們用的料是真,但不代表别人不會私下調換。”
李叔沉默,良久,他重重點頭:“好,我知道了。”
從李叔那裡出來以後,白頌竹沉重的心才稍稍輕松一些,轉身向房間去了。
屋子裡一片漆黑,白頌竹在黑暗中尋了蠟台,從身上摸出了火折子,燭火照亮整間屋子的同時,也照亮了在屋中等候已久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