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兩人隔着重重圍牆,見不到彼此,然而有這一曲笛音,卻将兩人緊緊相連。
王府的另一側,趙珩禦立在案前,提筆蘸墨,筆尖壓在紙上,書寫得行雲流水般,遠處若有似無地笛音傳入耳中,手腕微沉,将最後一筆的筆鋒帶得重了。
旁邊磨墨的小厮,适當地奉承地道:“王爺的字寫得真是極好!”
趙珩禦看他:“你覺得這字寫得好?”聲音涼涼的,小厮也并不十分确定了,支支吾吾地道:“是好……好啊。”
趙珩禦冷笑一聲,忽然,周駿從外面進來,躬身行禮:“王爺,這兩日吹笛的是白姑娘,現在吹笛的人卻不是府中人,屬下剛去外面看過,那人在一輛馬車中,看不清樣貌,隻是馬車樣式像是……棠府。”說到後面兩個字,周駿眼風中偷偷看了一眼趙珩禦。
他神色沒有什麼變化,隻是問了一句,“你知道吹着這首曲子是什麼嗎?”
“屬下不知,隻聽得出這兩日吹的都是同一首曲子。”周駿自懂事起,手裡拿過的東西就隻有一樣,那便是刀。樂器這個東西,他不會,也聽不懂,隻知道好聽或不好聽,從不知曲目是什麼。
“是《梅花三弄》。”
趙珩禦放下手中的筆,咔嗒一聲脆響。他透過窗望向笛音的方向,合眼側耳細聽,良久,睜開眼,眼底泛着絲絲森寒:“告訴玲珑,明日将那根破笛子扔了,再不許給她任何東西了。”
周駿應了一聲“是”。
趙珩禦低頭看着剛才寫過的字,厚重筆鋒灼目刺眼,繞過書案,漠聲道:“扔了吧,礙眼。”
沒有了笛子的白頌竹,像是一條脫離水的魚。開始幾日王府外還有笛音傳來,其中雖然沒有傳遞什麼信息,僅僅是以此陪伴她。然而她沒有笛子,什麼也回應不了,大約陸巡也意識到了什麼,這兩日連笛音也沒有了,連最後一點念想也沒有了,更是讓白頌竹深感度日如年,抓心撓肝難受得緊。
夜色深深,門窗吱呀暗響,帶着一股風吹動屋内帷幔輕輕揚起,腳尖輕點在地面上。
“白頌竹!”棠梓瑤的聲音蓦然響起,嗓音壓得極低,一時間白頌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擡起頭看到她果真站在自己面前,騰地從榻上坐起身,驚喜地道:“棠…姑娘…”
白頌竹忙趕過來,探頭看窗外沒有人發現,這才将窗戶關嚴實,轉身對着棠梓瑤道:“你怎麼來了?外面看守的人呢?”
“你放心,我很厲害的,門口那些人可攔不住我。”棠梓瑤掃了一眼,便看到今日下午送來的滿滿當當的東西,白頌竹一時間有些尴尬,隻見她背着手,繞了一圈,眉角揚得高高的:“趙珩禦倒是大氣,送你的東西倒是同我的别無二緻。”
這個場景實在詭異得緊,莫名有一種正室大房抓到男人偷養的外室的既視感,實在令人尴尬。白頌竹沒接話,摸了摸鼻子,幹笑了兩聲。
棠梓瑤沒再多說什麼,走到桌邊提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這才開口道:“我們已經想好了法子,可以送你們離開王城了。”
“什麼法子?”
棠梓瑤伸出三個指頭:“三天後正是皇家祭天祈福的日子,趙珩禦會同太子和皇帝在王城東門之上放燈祈福,那天城門大開,正是你們離開的好時機。”
祭天祈福,白頌竹腦子似乎對此有些印象,還沒等完全想起來,又聽得棠梓瑤道:“那天陸巡會在城門等你,隻是你得想個法子在那天離開王府。”
祭天儀式那日王城内所有的兵力都會集中在東門,以保護王室的安全,此時出城确實是個很好的時機。隻是……白頌竹猶豫地道:“相比東門而言,其他的城門的防守會松懈些,但畢竟要保護王室安全,還是會比平時更為嚴格些的。”
“不是!”棠梓瑤忽然說了這麼一句,白頌竹不解地看着她,聽她正色道:“不是其他城門,陸巡的意思是他便在東門等你。我也不知道他為何這麼說,隻是他看起來像是十分笃定的模樣。堅持着要在三天後,城東相見,他說沒有比這一天更合适的時機了。”
白頌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時間屋中靜悄悄的,棠梓瑤喝了一口水,想着也她一些消化這件事情的時間,遂找了個話題閑聊:“陸巡曾經可來過王城?”
白頌竹搖頭:“從未。”
棠梓瑤咦了一聲,奇怪地道:“他竟然從未來過王城,我同他商量的時候,卻發現他對王城的各個街道十分熟悉,倒是怪了。”
“陸巡他一直在津洲,從未去過其他地方。”
棠梓瑤隻是哦了一聲,并未往心裡去,放下杯子,卻看到白頌竹臉色紙一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