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鋪天蓋地的猩紅。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鐵鏽味。
遮天蔽日的烏雲。黑雲壓城城欲摧。狂風。血一樣的殘陽。滔天火光。
沉悶而悠長的吼聲,仿佛來自遠古。山巒崩塌。海水倒灌。
那是什麼?
溫良眯起眼睛,望向天際。一束刺眼的亮光從遠處極速飛來,速度快得幾乎無法捕捉。血紅的天空被硬生生劈成兩半。烏雲撕裂,露出背後漆黑的虛空。
那是什麼東西?
溫良的心跳陡然加快,她想要看清那束光的真面目,卻隻覺得眼睛刺痛。光芒越來越近,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勢,仿佛要将一切都化為虛無。
在溫良看清之前,無窮無盡的白光占據了她的全部視線。世界崩塌。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夜深了。
病房裡早就熄燈關窗,明明該黑漆漆一片,現在卻有微弱的光線出現。
——無數光點聚集在溫良的頸椎附近,緩緩上下漂浮。而溫良本人,依然沉溺在夢魇之中。
就在此刻。放在玄鐵镯内部空間的劍穗突然如河魚上岸般瘋狂亂撞,直撞得空間裡的其他物體都東倒西歪,堆在一起的孔方泉紛紛滑落,整個空間簡直是亂糟糟的一片。
那劍穗似乎有着靈智,竟是莽着一股勁兒朝此處空間邊緣撞去。一下、兩下、三下……不知多久後,它成功撞出一條空間裂縫,飛速逃了出去。在它離開後的那一瞬間,在銘文陣法的加固下,空間裂縫又迅速合上,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隻有镯内狼狽的一切訴說着劍穗的惡行。
玄鐵镯空間外。
一縷劍穗從镯中咻地飛出。它在病房裡盤旋一周,随即目标明确地飛向溫良那萦繞着微弱光點的頸椎。
沒受到任何阻礙,劍穗輕盈地鑽進溫良體内,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
溫良體内。
粗壯的金色識線微微晃動,像海底生物的觸手。溫良的魂體——晶瑩剔透的縮小版的她緊閉雙眼,仍處在夢境中。
劍穗如入無人之境般來到這裡,一路上熟門熟路,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噢,外劍穗。
瞧見溫良的魂體,劍穗好奇地圍着它小狗似的打轉,還伸出幾根穗子戳了戳它的臉,試圖喚醒沉睡中的魂體。
溫良魂體依舊緊閉雙眼,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
面對這不動如山的魂體,劍穗似乎也感到了一絲無奈,它頓了頓,像是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緊接着,劍穗突然飛身向前,徑直沖向溫良的魂體,這一次不再是輕柔的觸碰,而是直接融入其中。就在劍穗與魂體接觸的一刹那,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間爆發開來,将整個空間都照得通亮。溫良的魂體在這光芒中微微顫動,似乎終于感受到了外界的變化。
随着劍穗融入溫良的魂體,一道神秘的身影悄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中。這道身影隐匿在濃霧之中,難以捉摸,看不清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帶着一種深邃而又不可言喻的氣息。
溫良的魂體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就在溫良試圖仔細觀察這道身影的時候,那身影輕輕一揮手,刹那間,它們所處的空間陡然一變。
溫良發現自己的魂體正站在一條由無數符文編織而成的光路上,腳下每一枚符文都閃爍着幽藍的光芒,每一步落下,都會激起一圈漣漪般的微光。符文随之共鳴,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擡頭望去,頭頂是一片廣袤無垠的星空,星辰并非靜止,而是以一種玄妙的軌迹緩緩移動。有的星辰溫暖如陽,灑下金色的光輝;有的則幽暗深邃,仿佛藏着無數未解之謎。遠處,一顆巨大的星辰懸浮在空中,表面流淌着岩漿般的紋路,隐約可見其中封印着一柄巨錘的虛影。
“你來了。”那道身影終于開口,聲音像是從時間的盡頭傳來。
溫良謹慎地沒有開口,而是上前幾步,試圖看穿對方的模樣,卻發現那身影始終籠罩在一層朦胧的光暈中,如夢似幻。
“太久了……”那身影歎了口氣,擡起手。溫良感到一股平和而強大的真氣撫過自己的臉,而自己的魂體一動不動,根本無法反抗。
“這位前輩,相逢即是緣,不如我們慢慢相處……”
“你這小孩兒,性子倒是有趣。”随着神秘身影話語落下,那股真氣淌過溫良四肢,仿佛溫暖的泉水包裹着她的魂體。溫良舒服的快要睡過去。
“我是藏身于劍穗裡的一段記憶碎片,”神秘身影道:“我的使命就是将煉器之道傳承給喚醒我的人——也就是你。”
“前輩,我……”溫良話音未落就被那身影打斷:“放松心神,打開魂體,莫要抗拒記憶傳承,我的時間不多。”
緊接着,神秘身影四周的光暈開始劇烈波動,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向溫良的魂體湧來。每一粒光點都蘊含着龐大的信息——材料的鑒定與選擇、火焰的品質與掌控、真氣淬煉的關鍵節點……這些記憶如同洪流般同時沖入她的腦海,瞬間将她的意識淹沒。
溫良的意識仿佛一葉孤舟,在無邊無際的滔天海浪中沉浮。
她是誰?
她在哪兒?
她要到哪裡去?
“撐住!”神秘身影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着一絲罕見的急切,“這些記憶是煉器之道的精髓,你若承受不住,便會魂飛魄散!”
溫良回過神來,咬緊牙關,雙手死死扣住太陽穴,試圖穩住即将崩潰的意識。她的眼前開始出現重影,耳中回蕩着尖銳的嗡鳴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瞬間,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她想起神秘身影曾說過的話:“放松心神,打開魂體,莫要抗拒記憶傳承。”
“放松心神,打開魂體……”溫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将意識沉入内心深處。她不再抗拒記憶的湧入,而是以旁觀者的姿态,任由它們流淌而過。
漸漸地,痛苦開始減輕。那些混亂的記憶像是找到了歸宿,在她的腦海中井然有序地排列起來。
當最後一絲光暈融入溫良的魂體,神秘身影的光芒已變得極其微弱。它的輪廓逐漸模糊,仿佛随時會消散在空氣中。
“你做得很好。”身影的聲音變得輕柔,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溫良擡起頭,想要看清它的模樣,卻隻捕捉到一雙深邃如淵的眼睛。那雙眼睛中,似乎藏着無盡的期待與遺憾。
“記住,萬物皆可為器。煉萬物、煉衆生、煉天地。”話音剛落,此地空間竟傳來天道法則的道雷轟鳴。那道身影越來越模糊,最終化作一縷輕煙,消散在空氣中。
溫良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那道曾經因吸足溫良鮮血而呈現出紅色的劍穗,現在變得灰撲撲髒兮兮,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氣,靜靜躺在溫良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