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半的信,說今日便到,”章縣令停手,将手搭在桌面,“信王府的大人們也是近段時日到……希望才兒那脾性,在這當頭别惹出什麼岔子。”
楊妙卻不怎憂心,“你擔心太早了,京城離此地車馬要半月,大人們應是下旬才至,碰不上才兒的。”
鳴縣城門口,惠芷玉正去往染料石場,打算依照常規進行查勘。路過茶攤,忽然起了歇腳之心,便入攤落座,喊老闆給她一碗茶。
老闆熱情笑着端上一碗,“客官,來嘞。不夠再說,免費添!”
惠芷玉單手托碗,合目仰頭咕噜噜喝茶,不講究自己一身錦緞,也不講究自己儀态如何。
身前近處傳來人坐下的衣料摩擦聲,她才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睜眼瞧。看見一個劍眉、長眼、薄唇之男,長得好看,可那雙目中毫不掩飾的赤裸與唇角斜笑,将他面龐襯出一股下流來。
眼瞳一縮。他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該再過兩年嗎?惠芷玉狀似不識,蹙眉道:“你是誰,周圍的空坐很多。”
“小妹妹,我看你很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來人毫不理會她驅趕之意,隻收斂了一下神色眯眼笑起。
“我不記得我有見過你,這裡是我的桌,你去别處吧。”惠芷玉唇角下壓。
“小小年紀這麼有個性?”來人摩挲幾下自己下巴,“章文翰章縣令,你總該知道吧。我是他的兒子章俊才。”
“你口說無憑。”惠芷玉說罷便起身留下吃茶的一文銅錢想走,這章俊才卻也伸手一攔,“既然你想要憑證,那我自然給你。陪我去章家一趟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他可真是一如既往。惠芷玉目光冷冷,擡頭看着這男人。身旁侍衛見勢不對也橫插擋在小姐身前。
“還有侍衛呢,”章俊才皺了皺眉,終于發現這小丫頭似乎不是平民,變化了臉色柔和下來,語氣都和善幾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對你一見如故,想與你結為義兄妹,今後章家便是你的脊梁,能保你在鳴縣橫着走。”
這回倒是新花樣,認她做義妹?惠芷玉便瞧他一眼,終于有些想探究他這麼早就回鳴縣的原因,便也示弱幾分,示意侍衛後退,道:“即便你這麼說,我也不敢随便與路上偶遇的人走。若你真是章縣令的兒子,為何我從沒見過你?”
“因為兄長我去遊學科考了,”見她态度軟化,章俊才便蹬鼻上臉,“最近是聽說一個好消息,才專程趕回來想做點事的。”
惠芷玉一副好奇神色,問:“什麼好消息?”
“這可不能随便講,你且近些。”章俊才勾勾手示意她附耳。惠芷玉立刻斂目站立原地道:“不能講便罷了,我也沒那麼好奇。”
這丫頭。章俊才見她不為所動,暗地咬咬牙。可眼瞧她明眸皓齒,惹他心熱,又歇了氣,隻能自己近了兩步,壓低聲音道:“罷了,那兄長我悄悄告知你,據說信王府的大人物要來我們鳴縣了。”
信王府,大人物?惠芷玉終于瞪圓了杏眼,心内震驚無以言表。
滿意得見小丫頭的驚訝,她驚圓了眼也蔚為抓眼,章俊才越看心頭越燙,忍不住伸出手去撫她發頂。
惠芷玉左邁一步至他身側,假裝一副驚歎神色避開他的手,道:“這是真的嗎?”
出手落空他隻好收回橫架腰間,點點頭說:“當然是真,到時候大人們會由我家招待,若妹妹想見他們,我也可以替你開個小門。”
“這不好吧,”惠芷玉手指遮唇,一副畏縮遲疑态,“若是被發現了,不就容易殺頭。還是算了算了。”說罷便邁步,得到了他回來的原因,更知道了意外之喜,她隻想趕緊回去将自己收拾兩下。
眼見自己抛出這麼大個餌,魚兒還不上鈎,章俊才當場就擰起眉,前一大步伸手去抓她胳膊,不顧侍衛寒臉刀出半鞘:“你這小妞,話不說兩句就要走……哎喲。”
惠芷玉下意識看向章俊才,瞧見他手背紅紫痕迹與落下的小石,耳中落入一道熟悉聲音:“青天白日在城門口欺負民女?看來鳴縣流氓不少啊。”
她心頭一跳,立刻轉過臉。
隻見他一身紅鍛金紋,身材高挑,發墜青玉,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信手牽馬邁步行,正慢慢收手負于身後,雖尚顯青澀,姿态卻端的是一個持正貴麗。
惠芷玉忽然聽見自己怦怦心跳。她一時愣在原地,隻有目光追着此人身影。
此人正是信王世子遊萬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