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内，參選女子們上交的女紅繡品，都整理列在一張寬桌之上。有牡丹圖、有香囊、有經文。做工均精巧細緻，遊萬洲正掃視着，掃見一張繡了單隻鴛鴦的紅帕，前有吟詩求愛、後有繡品傳情，鳴縣的大膽女子真不少。

略感歎一句繼續望，終于捉到一隻香囊。上繡一片金黃的銀杏葉，葉子紋路組成了“安”字，圖形不複雜，繡工略粗糙，在一幹精美繡品中不甚起眼，但在遊萬洲眼中卻格外醒目。

伸手拿起，湊近鼻尖，竹香梅香混雜而來。手指輕撚香囊，鼓囊囊着，竟也沒有多餘線頭爆開。分明她從前最不愛碰女紅，能交出如此完好的繡品，不知花了多大的功夫。遊萬洲噙笑，眸光溫柔。

在旁伺候的明月見他拿起香囊就愛不釋手，等待片刻才問：“殿下，這隻香囊是惠芷玉小姐的制品，您要選惠芷玉小姐入府麼？”

“不，”遊萬洲将她的香囊放入衣襟内，“我一個也不選，去跟王妃複命吧。”

明月頓時僵在原地，重新凝目看着遊世子，猶疑道：“一個也不選？”

“怎麼，聽不懂本世子的話？”遊萬洲撇去冷淡視線。

“奴婢這就去。”明月趕忙行禮告退，腳步匆匆趕往王妃院裡。

等待娘親途中，遊萬洲吩咐下人将其餘繡品收走，坐在自己日常躺椅上，撚起一枚雪花糕品嘗。思緒散漫，想着昨日安安吃得歡，下次見面得給她帶些。

不消片刻，王妃果然到場，她眉心團攏，鳳目銳利地看過來。遊萬洲也毫不示弱，從躺椅坐直身，聽見她問：“為何不選？”

“這些女子裡，沒有我想納的人，為何要選？”

“王爺推選的京城女子你瞧不上，鳴縣女子你也瞧不上？”夏王妃冷着眸，拂裙也端坐下，“那你收了那惠芷玉的香囊，又意欲何為？”

“不如何，這香囊味道獨特，所以兒子想收着罷了。”遊萬洲神情無分毫異樣，底氣十足，“我瞧不上鳴縣女子，王妃不該高興麼？不然平民入府，豈不有損王府名聲。”

此話一出，夏王妃目光霎時幽深，落在遊世子面上幾次梭巡，半晌她輕搖起小扇，語氣緩下：“原來是為王府着想。既然瞧不上，倒也省了找媒下聘的功夫。離回京不到一月，世子也提前準備下吧。”

怎地态度又變得如此快，遊萬洲摸不透她在想什麼，忍不住升起警惕心來，隻道：“兒子明白。”

送走王妃，遊萬洲也回了鹿蘇院。進了書房一掀衣袍盤腿坐下，從架子抽出本兵書翻看，順便将香囊拿出放在手邊。

正翻着，福祿前來禀告：“殿下，管家求見。”

“進。”遊萬洲沒擡眼，管家徑直上前來彎腰行禮，“禀告殿下，屬下已查明福祿娘所犯何事。七年前遊貞小姐被王妃殿下命令關在柴房反省己身，僅能用布衣糙糧。她私底下收了遊貞生母常娘子的銀子，給遊貞小姐送了暖衣與精米，違背了王妃殿下的命令。”

翻頁的手停住，遊萬州擡頭。眼前的管家是他知道要來鳴縣後，從相關下仆中專程點來負責鳴縣鹿蘇院的，身世清白，不倚靠王妃，足以信任。

遊貞姐當初從水塘救了他，卻被王妃責罰；福祿娘也因抗命幫助遊貞姐而被罰出王府。這事還好說，違背主家命令被譴出府乃是常事，可遊貞姐當初明明是在救他，又為何會被娘如此對待？

若能明了此事，或許他就能摸透娘的想法。整理了一下思緒，遊萬洲問：“除了福祿的娘，王妃身邊是否有其他因冒犯或抗命，被責罰的侍女？”

“近些年沒有，不過，聽說七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王妃殿下處置了不少人，不僅有侍女，還有侍從，甚至王爺的姬妾。”

“都是因為什麼緣由被責罰？尤其那些姬妾，知道原因嗎？”

管家搖了搖頭說不知，遊萬洲手指撚着書頁磨幾下，道：“無妨，此事也不着急。以後你在京伺候，再查便可。”

管家半驚半喜地擡頭，又立刻低下去更加恭敬：“謝殿下！”

這頭王妃回了玉笙居，她才将扇在桌撂下，明月凝眉不解走上前問：“殿下，世子殿下為何如此？”

“倒是我疏忽這一點了，”夏瑤岑坐下，擡手優雅理了理發簪，“世子聰明伶俐，卻男女情竅未通。短時日内他不會察覺問題，你們也管好嘴巴莫點開世子關竅。”

“是，”明月了然行禮，“那，既然世子殿下未開竅，這惠芷玉也無法入府了？”

夏瑤岑默然片刻，才緩緩道：“不，她很危險。世子現在就待她如此特殊，日後若再嘗過男女之情開了竅，必然火上澆油。”她又低頭輕撫起長甲，“現下而言，還有餘地。叫張四過來。”

負責跟蹤遊萬洲的張四重新跪在王妃面前，夏瑤岑道：“日後不必再跟世子，回你的主家傳信，叫他想辦法，讓惠芷玉盡快與他人定親。”

三輪日轉過天幕，又是陽光鋪滿床。惠芷玉在金色豔陽中等待知禮給她青黛染睫，梳妝完畢，去請母親安，也等王府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