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日拒絕了明月的會面請求,這次侍從前來通秉,道此次王妃殿下親臨,遊萬洲才讓侍從把人帶上來,自己則仍端坐桌前念書寫字。
夏瑤岑一入屋便見他如此,甚至連相迎的禮節也沒有了。明月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麼,王妃擡手止住她未道之言,施施然過去也坐下,等他終于從書本裡分出神,問:“打算何時回府?”
“所以,娘是來請我回府的?”
“該回學堂念書了。”雖這麼說着,夏瑤岑面上卻并無波瀾,“你在外頭已經待足了五日,王爺也氣了五日。”
遊萬洲擡眼看她,“可哪怕回去,以爹的性子也不會馬上給我安排回學堂。”
“此事不必擔憂,我與王爺已經談好。回去可照常學堂念書,也不會拘着你什麼。你受王府供養,發一下脾氣也罷,總不能全然不顧王府名聲。”
“是嗎。既然娘已經談好,那兒子今日就回府。”遂拿起筆,又低頭開始在書上闆正寫下标注。
到此,母子之間氣氛一時沉寂。夏瑤岑看他如今披散長發、姿勢随意、神情平靜的樣子,已然找不到半點昔日那哭着喊娘撲入她懷中的影子,她輕搖兩下扇,道:“你長大了。”
“這都是多虧娘與爹的言傳身教。”
此時再說任何話,都顯得虛僞。夏瑤岑隻得歎一口氣,起身:“那我就在王府等你回來。”說罷,也不問他要不要一起,先行一步離開。
遊萬洲頭都未擡。他已經不想在任何不值得之人身上浪費心力與時間。拿起書本将這一課修完,又抽了張紙,将近日情況寫上信内。
裝好信,配好她送的玉佩香囊,再令侍從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輕裝去驿站,忙完才回了王府。
在王府的日子尋常過。除了王爺又有一次來找他想重振威風,遊萬洲卻再次駁了他面子外,也算是過上了一陣爹不擾娘不憂的清靜日子。期間聽說好幾位侍妾由于流産壞了身子,本就虛弱着還要被王爺責罰。遊萬洲暗歎她們可憐,偷偷令人給她們送着衣食,囑咐别又添幾條人命。
王府内不知何時便起了如此傳言:世子殿下仁厚,做他的奴仆比在其他院落更好。一時間,新任鹿蘇院的管家面對處理各院下人的請求,目不暇接。
就在這種格外忙碌的時刻,遊萬洲等到了管家的彙報:“殿下,近日有不少曾經在王妃玉笙居服侍過的人想來鹿蘇院做差,我探聽到了當年那些侍從、侍女及姬妾被責罰的消息。”
若他不提,遊萬洲都快忘記此事。況且如今他和王妃的關系,似乎也不用再借此尋摸她的想法。本着便讓他彙報聽聽的心思,遊萬洲問:“什麼消息?”
“據說當年那些姬妾……盡管不是所有人都有太醫的診斷,可十之八九都懷了身孕。而那些姬妾們的侍女侍從,都是因求王妃留情而被責罰。”管家低着頭道。
盡管不意外,可真聽到這種消息還是情緒複雜。遊萬洲有些頭疼:“那近日這些侍妾流産至傷了元氣之事,你也向這個方向查,看王妃究竟對她們做了什麼。”
頓了頓,食指在桌面上輕敲幾下,又道:“或者,看王妃對王爺做了什麼。”
見管家一副疑惑的神情,遊萬洲不便與他多解釋,隻讓他記住往這兩個方向查,賞賜給他一套紫砂壺封口,便讓他退下。
若事情真如他所想,那就必須做足準備,來應對王妃之後的行事。遊萬洲蹙起了眉,不禁又想到趙汀蘭惠芷玉母女:彼此信賴,而非互相盤算,親子關系理應如此。
書架上依照時間排序,一共十幾個信盒。他端出手邊最近最新的信盒,從兩人這段時日第一封來往的書信開始看。末了又手癢,提筆開始給安安寫信,将自己的猜忌與心事書于紙上。
而另一頭,當惠芷玉收到他的這封信已是七日後。她讀完信後歎一聲,指肚輕撫字迹。盡管信中隻單單是陳述現狀,都令她不忍。
可千裡遙遙,她也做不到更多。隻能每日尋些小玩意與他互相寄送着,希望他能過得更開懷些。
鬥轉星移,眨眼間,便是華光十九年的十一月十七。遊萬洲在他十四歲的這一天,收到了她精心計算、卡在當日寄到的賀信與賀禮。
「這是我提前一月準備的禮物,尋了好幾家制衣店才制出來。雖然肯定不如你在王府收到的供品上乘,但你可不許嫌棄!快些給我寫信,我很期待哦。」
“怎麼可能嫌棄。”遊萬洲挑唇,目光投向盒子,裡面疊放一件以淺變深的藍為底、金白為紋、窗外陽光下蕩漾星點波光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