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萬洲送走青梅回到夏府時,直接被等候已久的兩位長輩叫入房内。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剛一落座,就聽舅舅先開口:“你當真喜歡這惠芷玉嗎?”
“是,”遊萬洲簡短一答,“舅舅是因為她的身份而不喜嗎?”
夏明德搖了搖頭,“這與我喜歡與否無關,你現在與王府鬧得如此僵,依你父親的脾性,他是不可能同意你娶這姑娘的。況且你貴為信王世子,若隻是收個通房侍妾也罷,竟然還想明媒正娶一個民女,根本沒有這個先例。”
“沒有先例,就由我們來做第一例。”遊萬洲不以為意。
夏明德端起茶盞,用茶蓋刮了刮盞沿,緊緊皺着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是天家人,這則事一旦傳出去,丢的可不僅是信王一脈的臉,連帶遊家夏家也會被天下人議論,你真認為信王和陛下會允許此事?”
遊萬洲肅起神色,兩隻手擡上桌面交叉緊握:“先不論信王如何。陛下可并不希望我比皇子們威望更高。我娶民女,而不是與貴女聯姻,至少在面上就不會成為皇子們的眼中釘。”
“我不允,”夏明德抿了口茶水,态度強硬起,“陛下所想豈是我們所能揣測。不要仗着無人管束你就無法無天,什麼人都能進這信王府了。”
“舅舅,我明白。你擔心我的前程,擔心我能否過得安好,”遊萬洲心中過了一遍他的想法,換了個稍軟的态度,“陛下現在隻是沒有真正動手打壓我們,但他所做之事都在處處警告。若是真的強強聯合,您有想過大家的下場嗎?”
“這不是你自私的借口!”夏明德握拳在桌上一砸,怒目圓瞪。遊萬洲隻搖搖頭,輕歎一聲:“一葉障目。”
在旁左右觀望的夏琮見兒子顯然無法扭轉外孫的決意,悠悠開口:“萬洲啊,說這麼多,你有想好如何娶到惠姑娘了嗎?”
面對姥爺,遊萬洲收斂了些,恭敬低頭答:“若一切順利,如孫兒所想。用不了幾年便能光明正大去提親了。”
夏琮颔首,手指輕敲桌面。片刻有了決策,開口将事情蓋棺定論:“既然如此,此事就不必再争論了。那惠姑娘看着是個心思正的,若你們能成,也算一樁美事。”
“父親!”夏明德騰地起身,而夏琮隻輕輕搖搖頭。他隻能忍着,甩甩袖哼聲重新坐下。
沒想到老太爺會這麼快松口,遊萬洲愣了下,連忙上前親自給他添茶:“多謝姥爺,您真是英明神武!”
“诶,”夏琮手掌一豎,阻了他的添茶,笑呵呵地捋胡看着外孫兒,“不急,不急。此事不談,還有他事。你,有多久沒回王府了?”
遊萬洲思忖着回:“約莫十一日。”
“十一日,也不短了,打算什麼時候回?”
“……”遊萬洲握拳抵唇,聲音弱了些,“等休沐假結束吧。”
“你們監學的冬日休沐可足足有兩個月,你的意思是,這兩個月,包括春節,也不想回府度過嗎?”
姥爺雖面色樂呵着,眼裡卻隐含銳利審視。遊萬洲沉默片刻,問:“娘說了什麼?”
“六兒隻是來訴一下苦,甚至都沒提過自己經受了什麼,”夏琮語氣慢慢,“可我卻能看出來,你不在王府的這段日子裡,她被王爺日夜折磨,已經有些神思恍惚、形銷骨立。若你再在外待這兩個月,你認為王爺會對她如何?”
這說辭激起遊萬洲心底的刺。想起父親對他都能毫不猶豫扔來硯台,那麼對娘自然不會留手。他垂眼:“姥爺,你們不打算幫娘一把嗎?”
“我們當然想,”夏琮也有些黯然,長歎道,“可六兒已經鑽入牛角尖,不肯回夏府。況且即便她回了夏府,親事無法解除,最終還是會回去。到那時候,王爺會做什麼,誰都不敢保證啊。”
“為什麼?姥爺,你也曾是禦史大夫,若真下定決心,幫娘和離也不是什麼難事吧?”遊萬洲擰起眉。
一直沒出聲的夏明德将茶蓋重重蓋上。清脆聲響,遊萬洲下意識投去視線,就見舅舅捏緊拳皺着眉,神色隐約憤懑:“因為六妹與信王,是先帝賜婚。”
遊萬洲瞠目,這種事他竟不知!但要是先帝賜婚信王與信王妃,僅憑姥爺禦史大夫一家之言,也的确無法扭轉聖意,可是……他又問:“先帝已去,若求當今陛下,或許可行呢?”
“求過了,許多年前就求過,年年都在求,”夏明德抿了抿唇,“陛下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