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萬洲啞口無言中,夏琮語氣低沉,接着道:“先帝當年派人暗中送信,隻有我們幾個知曉六兒内情。萬洲,我們若能想到别的法子,也不想把此事擔在你肩上。可是我們的确沒有其他辦法,你也十四,不小了,就當幫姥爺分擔一下。回府,護一護你的娘親吧。”
娘親的好與壞都在腦中掠過。遊萬洲端起茶盞貼上唇瓣,看着茶水裡浮浮沉沉的葉片,一口飲盡。先是苦澀,再是餘香,滋味複雜繁多,仿如他此時心緒。
若以夏府當年體量傾盡全力阻止,又怎麼會到今天這一步?隻怕是禦史大夫官職權勢太大利益太多,夏家又不僅隻有娘親,無法為了她放棄哪怕一部分而已。夏家還是娘親,哪怕心中再不忍,他們也已經做出了抉擇。
從沒有哪一刻念頭如此強烈——他要盡早、盡力、盡快掌控更多權力。
遊萬洲扯扯嘴角,看向他們,言語中暗含深意,“我會考慮的。既然你們将此事交給我,還望日後也不要再置喙我的決定。”
次日。
與夏家人禮貌寒暄着用過早膳,尋了個由頭離開夏府,遊萬洲徑直回到惠氏染坊。惠芷玉正在染樓小屋内撥着算盤打哈欠,聽着門口動靜一擡眼,原本禮節的微笑瞬間明媚燦爛。
瞅了眼她手上的算盤,遊萬洲躊躇了一下:“安安,方便的話先上樓?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好啊。”惠芷玉心思早就飛了,招呼代理店主讓他接手,将算盤放在前台,蹦哒哒過來挽住他的胳膊。
這回遊萬洲沒有抽回手,也挽緊了她的。惠芷玉瞧他眉宇間一抹郁色,一邊領他上樓,一邊用手指抻平他的眉心,“他們煩你了?”
直到此刻,他才放松有了調笑的心思。将手指豎在唇上,惠芷玉立刻了然地捂住自己的唇,二人進入廂房關門關窗坐在一處,遊萬洲呼出一口氣靠上椅背,喃喃着:“有時候真想什麼都不顧了,和你在一起,哪怕私奔後我隻能做個武夫也好啊。”
“說什麼呢,再怎麼樣你也是我們惠氏的半個老闆,”惠芷玉攀上他的肩膀,笑着說貼心話,“真想私奔?我來養你呀,不過吃穿用度沒王府那麼奢華,有點舍不得殿下吃這個苦呢~”
“你隻會把最好的都給我。”遊萬洲側過頭,伸出手指繞幾圈卷住她的發絲,玩了一會才慢悠悠道:“不過若真私奔了,等王府夏家這些人追過來,就沒法護住你了,罷了。”
“那就等我多賺些錢,到時候還可以去外邦,逃到天涯海角就不怕被他們追上了。”惠芷玉察覺到他情緒低落,放輕了聲音。
“……嗯,”遊萬洲吐出口氣來,破天荒地用臉頰蹭兩下她的發頂,“得安安如此,我複何求。”
惠芷玉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提起裙擺就坐他懷裡去抱他:“到底怎麼了?”
“他們想我回府,用的借口我沒法拒絕,”遊萬洲擡頭看向天花闆,“我娘她已經被信王磋磨得不像樣子。但哪怕是姥爺和舅舅,他們也隻是希望安撫住信王,隻字不提夏家會去護佑她。”
惠芷玉緊貼他,等了片刻,遊萬洲偏頭親親她耳垂,輕笑:“不過也有件好事,至少夏家不會再阻止我們。等解決了信王,應該會輕松很多。”
“你想解決信王?”惠芷玉偷偷躲了下就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言論,瞪圓眼睛瞅他。
“按照安安你所描述的,鳴縣所藏鐵礦規模龐大,借着鐵礦一事,我們或許可以揪出曾經害你的那些人、查清你被害的真相、助我立功向陛下請旨賜婚你我,以及使我提前繼承親王名号管住我的爹娘。”遊萬洲說了一通停住,瞧她,“其實也不能算解決,隻是他不适合掌握權力,不如提早交給我。”
“揪出要暗害你我的人,查清我被害真相,這個我能明白,”惠芷玉逐字逐句消化他的說法,“助你立功,畢竟礦藏巨大,待章縣令他們坐不住開始悄悄動手,到時候由你去向陛下請求徹查鳴縣鐵礦事件,再領頭解決他們的陰謀的話,的确能夠助你立大功,求聖旨賜婚也自然水到渠成。隻是,這真的能使你提前繼承親王名号嗎?”
遊萬洲想着事,指腹無意識在她腰窩剮蹭:“能,你還記得麼,信王他甚至無權收回我手上的鶴歸樓。說得不好聽些,陛下早就想收拾他了。我更年輕,現在也已經有了價值,若再立了功,比起繼續養一個廢物,自然是拉攏我更好。”
說了一堆,懷裡的小人竟然沒有一點反應。遊萬洲疑惑低頭看她,就見惠芷玉臉蛋紅紅與他對視。手指觸感有些奇怪,視線一轉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方才凝思神情頓時破裂,“你怎麼不告訴我!”
“癢癢的。”
“……我要松手了。”
“别呀——!”惠芷玉連忙雙手抓住他的胳膊,狠狠撒了一通嬌,瞧他又被自己鬧得耳尖紅忘記了不愉快,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