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随着金縷衣莊衣物有序上新，在衣莊強大名聲的宣傳之下，惠氏染坊的客人也越來越多。現在預約房間要來體驗染衣塗色的排期都已經記到了一月。

趁着客人們還沒到，惠芷玉、代理店長和雇傭來的兩位店員在染樓整理架子上的顔料瓶。因着比市面上都要低廉的價格，單純來買他們家顔料瓶拿去作畫寫詩乃至其他用處的客人也不算少，是以消耗也快，需要染坊内的人勤快上貨。

補充好架子上的顔料，惠芷玉用手腕抹了抹額頭上的虛汗，讓染樓内員工各自就位，她留在一樓賬房，時刻準備在他們招架不住客人之時，親自去接待。

過了幾刻鐘，門邊響起腳步聲。惠芷玉下意識偏頭一瞧，與捧着手爐款款行來的簡雁菡對上視線，簡小姐彎了彎眼與她問候。

前一秒的愉悅情緒瞬間被破壞，惠芷玉冷着臉隻點頭算打過招呼，随後身子一扭背對她，開始腹诽此刻還沒來到染坊的遊萬洲。

由于上回夏老太爺說法太刁鑽，圓圓難以再安心待在鶴歸樓。與她商議之後，到底還是搬回了王府。王府離惠氏染坊就遠了些，現在他總會稍微晚一段時間才能抵達。

不僅早膳不能一起用，現在就連面對這些讨厭的人也暫時都是她自己。等人到了，她一定要收一筆利息——身體上的。惠芷玉惡狠狠地用朱筆在紙上畫了個豬頭。

前台響起代理店主與簡雁菡的說話聲，店主問了她是登記預約還是想在二樓半開堂自由玩樂，簡雁菡表示這次還沒預約，要先在半開堂玩耍。于是幾道腳步聲上了二樓，沒有來煩她。

又過去會，一道有些耳熟的腳步聲響起。惠芷玉擡起頭，果然見到熟悉的遊萬洲，他正帶着侍從入内，對前台颔首緻意，視線就與她粘在了一起。

“終于來了，”惠芷玉起身迎過去，仰頭在他耳邊輕輕，“簡小姐在二樓，瞧你惹的好事。”

遊萬洲承受着青梅的小脾氣，低聲哄她：“她有找你什麼麻煩嗎？有的話我把她趕出去。”

“趕就不必了，目前還沒給我惹麻煩，她願意來給我送錢，我當然要收着，”惠芷玉哼一聲，放過他，“行了，上去念書吧，昨日聽說巷子裡有家店菜色不錯，午時我請你吃。”

“安安真好。”遊萬洲嘴上抹蜜，湊近來虛抱她一下很快放手，趁她還沒更出格舉動前趕緊上了二樓。

他的廂房注定會路過半開堂，視線裡出現簡雁菡其人時，遊萬洲掃了一眼與她打過招呼就繼續前行。本以為她無論如何也會與自己說上兩句話，可簡雁菡也隻是簡單招呼一聲，繼續做她自己的手工。

訝異間，遊萬洲想起他們這兩年的見面。雖然他們總能在宴會上相遇，可是簡雁菡除了每次都會來跟自己打招呼，卻從來不多糾纏。若非安安之前告訴他簡小姐的确當面挑釁過，他還認為那些都隻是風言風語。

但，既然并非風言風語，這般冷淡難道也是什麼手段？遊萬洲不得不多想了一層，提起自己面對這幫貴女的警惕心，快步入房，用知識驅散其餘雜念。

樓下惠芷玉通過後門去查看染工們的做活情況，正在觀察缸裡的染料是否都足夠，聽見染樓内一對男女客人親近地說笑着上了二樓。

近段時日來租廂房的也幾乎都是一對對有情人。來之前說話還會羞澀不敢互相看，臨走前已經頗為熟稔。惠氏染坊因此也收到不少好評，正如她一開始所預料那般。

閑适中略有忙碌的上午過去，帶遊萬洲去巷子裡吃一頓外焦裡嫩的炙肉，他一邊呼哈着熱氣一邊咬下一口吃得滿足，惠芷玉作為此攤的發掘者也格外滿意。

吃過一頓肉還不夠，兩人又去旁邊新開的面鋪探索着嘗鮮。這家的特色“面條魚兒”仿如一尾尾真實小魚遊在碗中，胖墩墩格外可愛。惠芷玉假裝釣魚的姜太公去他碗裡“願者上鈎”，遊太公不甘其後也來釣魚，争搶中惠太公急了眼，腦袋一低直接叼住他的木杆把魚兒吃進裡。

惠芷玉正得意自己扳回一城，遊萬洲卻笑眯眯着：“小魚還能釣上條大魚。”她頓時不服，夾着他碗裡的魚兒面塞他嘴裡，“我也釣上條圓魚！”

歡快鬧過後二人各自收筷，忽然發現尴尬之處。這筷子究竟還能不能入口？惠芷玉猶豫着，遊萬洲果斷将木筷拍上桌面讓老闆再換兩雙新的。

吃飽喝足，并肩再回染坊，前腳剛邁入店内，就聞一道男聲震耳欲聾：“都說了給我退錢！要不是聽說你們這裡能讓我們感情更好，誰會來這兒又是預約又是塗一手啊！來之前我和小琳好好的，現在她都被氣走了也不聽我說話，你們這都是什麼黑店啊！”

被堵在前台的代理店長苦着臉耐心道：“客人，您們已經使用過廂房裡的顔料，這錢的确沒法退。要不這樣，下次您再來的時候，我們給您一些優惠？”

“再也不來你們店了要什麼優惠，現在就給我退錢！”男人喊得架勢十足，就差一屁股坐上台面睥睨店長了。

眼見他非不講理，店長皺了皺眉正要再次理論。惠芷玉快步上前來問：“怎麼回事？客人，您對本坊有何不滿，與我說就好。”

“你？”男人側過臉，眼神上下打量她，“哦，你是不是這染坊的老闆啊，來得正好！這夥計不肯給我退錢，我這次可是花了三兩銀子，你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