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關于蘇州的各種話題也是流螢有意傳出來的,新奇有趣,按照你們那位公主的秉性,自願上鈎。”
阿史那歎了口氣:“流螢知曉蘇州的景緻與風俗,也了解公主。這就是你們說的‘禍起蕭牆’?蘇州那場雨,沖在前面的刺客所持兵刃上都淬了雙份西域蛇木毒,本該要了公主或是更多人的性命,卻漏算了你這個武功異于常人,體質又格外強悍的。”
說到這,阿史那忽然問:“從前用毒藥煉過體吧?”
“是。”煥遊笙颔首。
在暗衛營,淬毒煉體是重要的一課,雖然做不到百毒不侵,但确實能比普通人耐受一些。
從前她的身份隐秘,倒是沒人懷疑過。
阿史那了然地點點頭:“自從你離開百花宮,宮主就讓各地姐妹調查此事,原本也是怕你再遭暗算。正巧西域蛇木毒經漕幫入大啟,百花宮追查三年,兩件事竟然合上了。漕幫勾結西域吐蕃,流螢就是線人之一。”
炭盆爆出火星,阿史那搓了搓手:“誰知就傳來你锒铛入獄的消息,宮主……不便輕易離開百花宮,就遣我來相助。可大啟和我們南诏國不同,我這樣的人,别說是對皇後了,就是和官員也是說不上話的。”
“說來還要多謝姓衛的女郎,據說是大雪裡跪得發了舊疾,高熱不退,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她的家人死馬當活馬醫,請了我這個‘外邦大夫’,估計打的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的主意。”
煥遊笙注意到阿史那抛過來詢問的眼神,肯定道:“你這諺語、成語用得都很妥當。”
“那是!”阿史那得意了一下,“我呢,也是想以醫術為敲門磚,看看能不能找到說得上話的,就聽她昏迷中說着‘齊鸢’啊,‘煥姑娘’的。南诏的藥草好,我用了幾日給她退了熱,又留了些治咳疾的藥,給她一提,她就給我牽了線。”
“衛靜姝衛女郎?”煥遊笙想起在蘇州臨行前,對方特地送來的蘇合香避毒丸。
“對。”阿史那點了點頭,“那是個很不錯的女子。”
“面見了皇後,才知道她也在尋南诏的人,隻是陰差陽錯總是接不上頭。又商議了兩日,三日前我終于用傀儡術操控‘漕工’的屍身指認流螢,當庭咬出流螢七樁大罪。其中單勾結吐蕃這一項,可比毒殺貴女重判十倍。”
按律,勾結外邦罪列十惡之七。
阿史那最後總結:“至于齊鸢之死,不過是流螢罪狀裡最輕的一筆,她認與不認根本無人在意。何況,流螢是齊鸢帶進宮中的,這通敵叛國的罪,齊鸢也得領一份。”
“多謝。”煥遊笙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阿史那将最後一塊梅花畢羅塞入口中,绯色胡服袖口沾着吐蕃胡椒粒:“‘謝’字最是無味。”她扯過帕子擦淨指尖茱萸油,“倒不如得空的時候去百花宮小住,宮主可是時常惦記着你的功夫,想一睹風采呢。”
煥遊笙的素手撫過青瓷茶瓯(ōu):“代我向宮主問安。”
“這話比道謝更能讓宮主高興。”阿史那吃飽喝足,自顧自起身,披上赤狐裘,鬓邊的步搖琉璃墜子撞得叮咚作響,“今日要赴藍田驿看冰瀑,聽聞那邊胡商帶了天竺的焰硝石,可比對着屍體擺弄傀儡絲有趣得多。”
沒有惜别,門簾卷進的風雪未及落地,那抹绯色連同氣息已消失在朱雀街盡頭,一派自在灑脫。
檐角銅鈴晃了三晃,震落細雪。
煥遊笙将殘茶潑向炭盆,水汽蒸騰間輕歎:“廊上風急,扶南不冷?”
慕容遙貂氅肩頭積着半寸雪,發間沾着梁間蛛絲,他摸着鼻尖自門後轉出:“我并非有意偷聽。”
煥遊笙斟滿新茶:“我知道。”
慕容遙像是得到了某種鼓勵,心神蕩漾,解下軟劍置于案頭,用劍穗纏繞手指掩飾心跳。
劍柄纏着的火浣布浸透松脂香,那是方才為出征準備的痕迹:“午時思政殿急诏,皇後娘娘擢你為遊擊将軍,領鳳羽衛協防糧道,遇戰事可自決。明日寅時三刻,通化門點兵。”
煥遊笙聽得明白,這“遇戰事可自決”,無非是皇後娘娘顧忌着黑齒将軍老将的顔面,故意不将上下級說得明确,實際上就是賦權給她。
目光落在慕容遙劍穗上,煥遊笙平靜道:“好。”
“阿笙早知有此任命?”慕容遙見她毫無意外波瀾,于是問。
“不知。”煥遊笙面色不變。
慕容遙忽覺自己問得蠢,慌亂中碰翻椒鹽碟:“我已請與你同往。”
煥遊笙擡眼看他。
慕容遙一向閑雲野鶴,應當對這些不感興趣的,更沒有人會強迫他。
“河西道有十八驿塞,從大鬥拔谷到石堡城,每處我都曾去過。就當你多個斥候。”慕容遙道。
小劇場:
慕容遙:阿笙相信我!
煥遊笙:隻是信你不會偷聽而已。
慕容遙:那也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