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人都是頂好的人,從未虧待過自己。
于熠心裡清楚,他高中畢業就開始參加工作,每次發工資就大包小包提着一堆東西。
他不知道怎麼說,隻能用最樸素的辦法表達自己的感謝。
隻是可惜,天不佑善人。
六年前,于家夫婦駕車停在十字路口,旁道轉彎的大車因為行人猛沖閃躲不及整個傾翻。
壓在底下的,是于家夫婦。
失去了爸爸媽媽,于熠和于溫明也默契沒再提過分居的事,他們仍舊住在老房子裡,像從前一樣。
“啪”
房門合上後,滿室寂靜。
四人變兩人,最後隻剩他自己。
于熠以為半年184天足夠自己療愈,此刻面對廖寂的房間,才知道自己的高估。
他忽地就喘不上氣來,“呼哧呼哧”地呼吸聲是他用盡全身力氣壓着胸廓擠出來的。
宋德章,那個來送于溫明骨灰的警察,說于溫明是因為他才走的。
什麼意思——什麼叫因為他才走的
于熠錯過了最佳的追問時機,後來幾次去問都沒再有回信,宋德章并不想見他。
是的,就該怪他自己,恍惚間于熠又看見190天前的于溫明。
那是他們倆之間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争吵。
于溫明不同意他把事業重心轉到歐洲,他覺得危險,覺得照顧不到。
于熠當時隻想着養家,想報恩,想把于溫明這些年的幫助還回去。
他們很多話還沒講完,争吵戛然而止在于溫明響起的電話鈴聲。
于溫明急匆匆出門,他合上行李箱奔往歐洲。
人生唯一一次果決,于熠用他去反抗自己僅剩的唯一的親人。
濕漉漉的水,漫過他的腳掌、膝彎,于熠不知道自己怎麼倒在地上,掀翻屋頂的海浪劈臉砸下,争先恐後灌進他的耳朵、鼻腔、眼睛和嘴巴。
纖長的身體不由自主蜷曲成最小的圓,他抱住自己的頭,拼命集中精神在瀕臨斷裂的呼吸上。
“呼氣—吸氣—呼氣——”
滿室回音打亂着他的思緒。
顱内的自己拼命指導着,但身體仿佛年老失修冰層之下僵化的機器,一阖一動間滿是阻力。
叫他掙不脫逃不過。
“哥,哥哥——”
緊咬的牙關驟然失力,終是撐不住嗚咽出聲,涼意劃過臉龐。
“對不起”
刻滿他心底的血淋淋的劃痕傾吐而出,沾着血絲破開他的心髒。
“這是開玩笑的吧——”
宋德章愣愣看着面前的人。
黑了瘦了壯了,他親手捧過骨灰的人,忽然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不是,怎麼回事,那骨灰盒裡裝的是誰?”
宋德章跟在人身後。
比原先成熟許多的麥色臉頰上溢出苦笑,于溫明擡眼看過來,“當時情況緊急,‘烏鴉’突然被爆頭我們都沒想到,确保計劃的唯一方法,就是和他互換身份。”
宋德章瞠目結舌,“所以這麼長時間,我們收到的烏鴉回信都是你。”
走進辦公室的于溫明在關門前點頭應下。
“活着就好……”徒留門外的宋德章捂着腦袋似喜似悲,不管怎麼說他們都失去了一位戰友。
蓦地,他想到半年前那雙強忍着眼淚的微紅眼眶。
這麼長時間,怕觸景生情,宋德章是一次都沒再和于熠見面。
知道于溫明有多看重他弟弟,宋德章咂舌轉身就想逃離現場。
“對了,還沒問你,我弟怎麼樣了?”
領了暗退的于溫明從屋裡走出來。
他在警局的東西早就到遺物處理了,沒什麼事情要處理的他現在歸心似箭,隻想回去見于熠。
最不想聽見的話題被提起了,宋德章心虛地打着哈哈:“還能什麼樣,你見了不就知道了。”
雖然察覺不對勁,但不想耽誤時間的于溫明步伐越走越快,“着急回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