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家門前，于熠站在門口待了一會兒。

沒做什麼，就隻是靜靜站着。

半年，确切地說，是184天。

防盜門被他掰開，電子鎖響起語音播報。

玄關的鞋櫃頂上方形的相框裡是兩人過去的合照。

從照片裡來看，兄弟相稱的兩人五官并不相像。

年紀小的混血感很強，年紀大的是正統中國人長相。

于熠的眼神落在相框裡哥哥的笑容上。

畢竟不是親兄弟，五官自然不會相像。

于熠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對爸媽的身份一無所知。他聽過院裡老師的猜測，說他是母親被外國人欺騙的産物。

不知道這個結論是怎麼來的，但年幼的于熠相當厭惡自己臉上的外邦血統。

自然也不願意讓旁人看清自己的臉。

沉默寡言，不擡頭看人，性格不開朗的小孩在福利院領養活動中一次又一次成為無人問津的陪襯。

若說沒有期待，對羽翼未滿的稚鳥未免太難。可若說有期待，也早該在一次又一次地落選中嘗盡落空的苦澀。

本就話不多的于熠在那兩年愈發安靜。

似乎他在成為不讨喜的孩子這條路上天賦異鼎。

于是，某一次，他逃了見面會，抱膝躲進福利院的滑梯管道。

不想和别人見面。

隻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沒什麼餘肉的手掌捂住耳朵。

“嘿，小漂亮，你也是福利院小朋友嗎？”

才12歲的于溫明探身鑽進管道。

隻顧着往後躲的于熠才看到對方手中逮住的小貓。

這隻小貓和這裡的孩子一樣，都是允許收養的。

他愣了一下，輕輕開口：“小福不喜歡這樣。”

“原來它叫小福，那我要怎樣抱小福才好啊，你叫什麼，你能教教我嗎？”

看上去像收養人最喜歡的小孩，于溫明開朗又活潑。

揪緊褲縫的于熠舔舔嘴唇，伸出手指指着小福的肚子。

“要整個托肚子把它抱起來，”末了，他又輕輕道：“我叫小熠。”

“好吧，”男孩嘟嘟囔囔終于抱起躲進滑梯的小貓，但隻是抱起來。

他再轉身回來，懷裡又回到了空蕩蕩的模樣。

“小熠呢，你喜歡怎麼被抱？”

正是喜歡探索世界的于溫明不覺冒犯，一把把滑梯裡比小貓還像小貓崽的娃娃抱進自己懷裡。

“你好輕啊。”

約莫四五歲的娃娃抱起來輕飄飄的。

“我要養你！”

于溫明像是得了什麼新玩具，幾分鐘之前對小貓的火熱全部轉嫁。

他風風火火抱着懷裡愣神的小孩跑回人群聚集的地方。

“媽媽！爸爸！我要養小熠！”

收養小孩和收養小貓，差了十萬八千裡。于熠能很明顯察覺到他們面前兩位家長臉上的錯愕。

他抿唇，太過稚幼的年紀讓他不知道怎麼開口講話。

胸前的手指擰着最末尾的扣子轉個不停。

“說了讓我選的。”于溫明的聲音貼在他耳邊。

所幸于家夫婦的錯愕也隻是一瞬，他們問了于溫明很多，确保于溫明能夠擔起責任，不會後悔。

于熠沉默地聽着他們之間一來一往的保證，一聲不吭。

或許是看他沒有什麼動靜，被于溫明叫做媽媽的人蹲下身子，齊耳的短發掀起一瞬。

大了不知道多少的溫熱的手握住他攥着衣服的指尖。

“寶寶，你願意跟我們回家嗎？”

于熠還沒吱聲——

“小熠，小熠，我會給你準備最好的房間、最漂亮的衣服、最好吃的零食，跟哥哥回家吧。”

哥哥，回家

仿佛琴弦撥動，于熠聽見自己不由自主的聲音，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