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病時生理性的痛苦并不輕松,昏聩的大腦裡,生活細節被一點點擦去,他不記得自己隻是休假兩天的打工人,不記得自己規劃了公園寫生,隻記得一件事。
他要見哥哥。
第二次的幻覺要真實的多。
戳在自己身上沒有感受到觸覺,卻在幻覺身上感受到了熱量和硬度。
于熠任由幻覺抱住自己,一遍又一遍開口喊“哥”
這次,幻覺沒有讓他一直喊下去。
疾病讓他失去了開心的能力,久違的,于熠在幻覺裡感受到了開心。
是活的、會講話、會和從前一樣抱着他的哥哥。
這個幻覺講了很多很多,有超出于熠想象的部分,幻覺說他是因為任務才走的,于熠知道不是的,哥哥是因為他才出事的。
幻覺還說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讓自己做他的妻子。
于熠其實有些吃驚,他沒想過自己想做哥哥的妻子。
他以為幻覺的信息都來自他的潛意識,潛意識裡,他不承認是自己害死了哥哥,又自大地想要做哥哥的妻子。
是不對的,于熠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但苦澀扭曲的世界裡,他實在再難靠着自己走下去。
于熠才是最不該活下去的人。
滴滴答答的血液落在浴室瓷磚上,炸開攤平成一朵朵豔麗的紅花。
于熠是模特,要保護自己的身體。
他選了不會拍到的部位動刀,修眉刀從大腿内側劃過,刀鋒劃開皮肉,鮮血流出。
他開的口子不大,創可貼就能貼住。
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對的,于熠隻是想靠着這縷疼痛喚醒自己。
他醒着,隐瞞病情加重的事實,放棄治療。去墓園前,他有猶豫一會,哥哥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後悔當年收養自己。
他告訴自己不要害怕,還是在地鐵上抱緊了懷裡的白色天使像。
他把天使送給哥哥,渡哥哥去天堂。
“哥哥,謝謝你來看我。”
站在骨灰前,于熠又怕天上的于溫明會生氣,他小聲地,帶了點自己不知道的委屈,又說道:“哥好,哥要去天堂。”
“但小熠不好,小熠不去。”
他指尖懸停在腿心同一高度,褲筒中,層層疊疊的細小傷痕頭尾相連,連成一個個倒立的三角形。
尖角向下,代表撒旦手中的三叉戟。
于熠,他要自己下地獄。
本來打算好了,就這麼和幻覺過下去。
但是,哥哥說他要吃藥。
哥哥讓他吃藥。
哥哥不想見他。
于熠紅着眼眶一個字說不出來,他難道還要委屈哥哥待在自己身邊嗎。
于熠已經夠壞了,不可以再壞了。
他是聽話吃了藥的。
但是幻覺又推開那扇門口口聲聲說着他做了飯。
于熠一時間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吃藥。
他知道藥品過量不好,但他太害怕了,唯恐慢一步哥哥就要更讨厭他。
加一片藥頂多有點副作用,于熠沒怎麼多想就幹着喉嚨吞下兩片藥。
有點難咽。
拍着胸口的手越來越慢,在等待中睡過去的于熠真成了書插上精美的小王子圖畫。
精緻,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