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鐘缺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坐進車裡時他整個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手覆在自己的臉上，已經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應該怎麼做。

他慌亂地回了家，在關上門的那一刹那忽然想起斯星燃的話語，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留了門。自己胡亂洗了個澡，就在房間裡睡下了。

他醒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鐘缺覺得口渴，便下了床，想走到廚房裡給自己倒一杯熱水。

誰知還沒走進廚房裡，就看見斯星燃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抱着抱枕在看着電視機。

鐘缺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與他打招呼，隻繼續往廚房裡走。

他在廚房裡磨蹭着燒水、倒水，剛剛睡醒的腦袋裡面空空的，根本想不出待會走出廚房要如何面對斯星燃。

他心裡頭想着事情，手上倒水的動作一直沒停，直到溢出來燙到手才猛地反應過來，下意思“嘶”了一聲，連忙将水壺放在一邊，用冷水給自己的手清洗了一下。

斯星燃聽到動靜，跟貓似的蹿進廚房裡，沒點走路的聲音，把鐘缺給吓了一跳。

“手燙着了？”斯星燃伸出手，把鐘缺的手拉過來仔細瞧了瞧，“我看看。”

“沒事。”鐘缺想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裡掙脫出來，豈料斯星燃的力氣比他大得多，根本不讓他這麼做。

斯星燃把他拉到客廳裡，讓他好好坐下，接着一邊起身，一邊問：“你家的醫藥箱在哪兒？”

鐘缺愣了愣，接着就要起身，說：“我自己來吧......”

“啊，找到了。”斯星燃無視了他的請求，将醫藥箱從抽屜裡拿出來，把它打開後翻找着止痛與治燙傷的藥膏，對鐘缺說，“我給你塗藥。”

鐘缺隻好坐回去，乖乖地讓斯星燃給自己塗藥。

做完這些，斯星燃才又坐回自己原本坐着的地方，用遙控按下了繼續播放的按鍵。

鐘缺這才注意到，斯星燃剛剛在觀看的根本不是什麼電視劇，而是他與葉瑰合作的第一部電影《落塵》。

這是一部講述死亡與愛情的電影，鐘缺所飾演的主角陳蕭之在生命中的最後二十一天，與另一個人彼此邂逅，并與他有了一段二十一天的感情，在他人生的最末尾，擁有了最美麗的回憶。

鐘缺對這部電影印象深刻，他記得陳蕭之到最後都還在與死亡抗争着，他希望自己能夠活下來，好好地與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他在最後的最後，躺在床上與自己的愛人說——

“對不起，我還是沒能和死亡抗争成功，要一個人撂下你了。請你恨我吧，至少這樣的話，你可以少一些痛苦。”

這一條他NG了應該有十幾次。

他那時候根本不理解這種話的含義，甚至對此嗤之以鼻。演這場戲的前一天晚上他跟傻子一樣看着劇本上的内容，百思不得其解，最終也根本沒辦法找到正确的情緒。

葉瑰因此把他給罵了一頓。

他那時實在是沒有辦法，就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地全和葉瑰說了。

“葉導，我實在是不能理解這話的意思。你說他倆不過就認識二十幾天，死了就忘記呗，至于這麼死去活來的嗎？”

葉瑰當時就用劇本給他腦袋開了一瓢。

“欸我說你，之前不是還能完全理解陳蕭之的想法嗎，怎麼今天跟我說這種話，你要氣死我啊。”

鐘缺當時怎麼回複的來着？其實他忘得差不多了，就記得自己最後那幾句話。

“我能夠理解短暫的荷爾蒙帶來的激情與愛意，也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純粹又熱烈的愛情。”鐘缺逆着光，對葉瑰說，“但我一點也不相信，會有誰永遠愛着誰，或者是永遠記着誰。過不了多久，對方就會忘記這二十一天裡發生的愛情。所以請你恨我這種矯情的話，說出來，無非隻是給自己添堵而已。”

鐘缺的回憶在此刻與電視機裡的他重疊起來，他對這句台詞實在是滾瓜爛熟，不忍再看，于是下意識地偏過頭，看向斯星燃那邊。

斯星燃看的卻很認真。

他幾乎是恨不得将電影中陳蕭之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刻在眼睛裡，讓自己永生永世都無法忘懷。

“你......”鐘缺猶豫着說，“落淚了？”

斯星燃聞言看向他，眨了眨眼睛，那滴淚水便順着既定的軌道往下滑落，消失不見了。

電影已經到了尾聲，片尾的音樂開始響起來，演職員表慢慢地在滾動。

斯星燃呼出一口氣，說：“誰哭了，我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