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缺思索了一陣,說:“大約是吧。人站在高處的時候,周圍的一切就會變得陌生起來。無論你俯視的是山川河流還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與人類所鑄就的機械建築,隻要你在高處,就好似能夠擺脫自己所有的束縛,生出一種蒼茫的感覺。”
斯星燃喜歡聽鐘缺提起自己對世上一切事物的感受,他安靜地聽着,覺得自己似乎向他又更靠近了一點。
他問:“那現在呢?還喜歡麼?”
“現在?”鐘缺笑了笑,說,“還喜歡的,但大約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了。”
“那是為什麼?”
“因為你吧。”鐘缺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了,說完後頓了一下,旋即補充說,“大約意思就是,過去我總是一個人登高,現在有你了,于是可以感受到比孤獨更多的情緒。”
斯星燃被他的說法弄笑了。
“那敢情好啊,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去更多的地方了。”斯星燃說,“反正肯定不會讓你感到孤獨了。”
鐘缺嘟哝着說:“怎麼又開始說這種油嘴滑舌的話了。行了,趕緊吃吧,待會不是還要去東京塔嗎?”
斯星燃看着他紅掉的耳尖,輕輕地笑出來,“好的寶貝,馬上完成任務。”
雖然說是趕緊吃,但是兩個人還是在座位上磨蹭了許久才起身,到達東京塔邊上的時候,塔上的燈已經全部亮了。
一整天的時間裡,兩個人幾乎走了近兩萬步,現下腿都要廢掉了,于是幹脆進了東京塔旁邊的芝公園,随便找了個沒人的長椅坐下。
斯星燃看着在夜幕之中發着光的東京塔,拍完照片之後不免吐槽道:“雖然是東京的标志性建築,但其實也就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塔嘛,不過拍出來的确挺好看的。”
鐘缺任由着斯星燃幫忙錘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腿,對他說:“你不覺得其實我們出門旅遊,看到的很多東西都很普通嗎?除了某些人巧奪天工鑄成的東西,以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好像其餘的一切東西都是很稀松平常的。路、人群、房屋、圍牆,人類世界就是這些東西的集合體而已。可我們依舊對未知的城市抱有幻想,并想着不斷去追尋。”
斯星燃已經習慣了鐘缺時不時與他探讨一些這種聽上去很玄乎的問題,他想了想,跟他說:“好吧,你說服我了。就是可惜今年的二月實在太冷了,沒辦法像前年那個暖冬一樣騙這附近的櫻花盛開,不然這裡的景色一定很壯觀。”
說到這裡,鐘缺看向他,說:“诶,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前年是在哪個站台旁相遇的來着?”
“我要是記得不錯的話,好像就在這個附近吧?”斯星燃還真的記得,“似乎就是赤羽橋站那兒。”他說完頓了頓,問道,“我們要不要現在過去看看?正好末班車也要到了,我們現在過去正好能趕上,然後回酒店洗個熱水澡。”
“待會吧。”
斯星燃挑了挑眉,問道:“腿還是很疼嗎?我再幫你捏捏,明天就别走這麼多路了,在酒店待一天。”
“是有點疼。”鐘缺無意識地撒嬌,“但不是因為這個才叫你現在不過去的。”
“那為什麼?”
“你看過日劇《東京塔》嗎?”鐘缺忽然無厘頭地問他。
斯星燃搖了搖頭,“沒有诶。”
鐘缺跟他說:“這部劇裡面有一句話,說的是‘能看見深夜十二點鐘,東京塔熄燈那一瞬間的兩個人,一定會永遠幸福的。’”
斯星燃整個人頓了一下。
他下意識望向仍然開着燈的東京塔,忽然之間就覺得這座普通的燈塔變得不再普通。
“我想跟你在這裡待到十二點,待到它熄燈的那一刻。”鐘缺看着斯星燃的藍色眼睛,他從來沒有這麼一刻覺得,自己的愛意那麼清晰過。
他對斯星燃說,“你覺得怎麼樣?”
斯星燃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他牽起鐘缺的手,片刻後才回答他說。
“好。”
鐘缺輕輕地笑。
他想反正末班車已經快結束了,來不及趕上就來不及吧,當初在東京遇見斯星燃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
生活就是偶爾需要破壞掉一些無聊的秩序感,當你終于願意抓住那份意外的機緣,并抛棄内心深處的優柔寡斷之時,希望與勇氣就會紛至沓來。
兜兜轉轉,鐘缺終于找到了愛與被愛的答案。
如果往後日子裡的某一天有人在采訪之中詢問他,這一生如果倒流,哪一個選擇會讓自己與幸福背道而馳?
鐘缺想。
大約他隻有一個回答——
不要在東京錯過擁擠的末班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