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周疑惑地推推眼鏡。
第二天的早自習是英語。破天荒的,解宬踩着點跑進學校大門。校門口的學生已所剩無幾,再加上鋪天蓋地的早讀聲,無不提醒他已經過了七點半。幸好他跑步的速度還算看得過去。
一路跑進學校,解宬的睡意散去不少。即便這樣,他還是在和打架的眼皮鬥争。如果此時問他最想擁有什麼技能,大概是邊跑邊睡了。
不過,等到達高一教學樓,再多困意,都蕩然無存——在解宬看見莫主任的那一刻。
泛着冷意的鏡片,稀松花白的頭發,微微下撇的嘴角,拿在手裡的保溫杯。解宬總算明白,流傳在大家嘴裡的“别和早自習的莫主任碰面”,這句話道理何在了。
“生面孔,稀客啊,這是第一次吧?”
莫主任嘴角往上一提,眼睛眯起,扯出幾道皺紋。解宬低下頭,看着鞋尖,乖乖“嗯”了一聲。
從臉開始,整個人正在快速升溫,像一鍋冒着熱氣的沸水。
嘿,這生面孔還怪眼熟的。
經過一番頭腦風暴,莫主任旋開蓋子,假裝喝水,有點尴尬:怎麼還能撞見一樓的學生,這事兒鬧的。解宬偷偷擡眼看他,被對方眼裡突然射出的精光吓了一跳,匆忙低頭。
“念你初犯,下不為例,走吧。”
一句“謝謝莫主任”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打斷:“站住!那個抄近道的小子!幾班的,我看你有點眼熟啊?”
果然随身帶着保溫杯是有原因的。
解宬看着莫主任遠去的身影,轉身踏上台階:兄弟,多保重,謝謝你分擔火力。
早自習的任務比較輕松,是自己背作文模闆。作文模闆主要源自一本小冊子,老師也會及時補充新的作文熱點。
平時考完試,解宬會将範文與自己的文章以及模闆進行比較。一些寫得好的句子、老師強調的語法,解宬會把它們按照小冊子上的作文分類進行歸納,抄在活頁本上。這樣背誦的時候,書和筆記就能一一對應,不用手忙腳亂地到處翻。
早自習的自由度高,也就成了人偷懶的契機。
英語老師坐在講台上勾勾畫畫,有人在座位上用口水作畫應和。教室裡讀書聲不小,正适合渾水摸魚。
許周本來讀得正起勁,剛打算換一本書,就看見解宬坐得筆直,雙手拿着資料,腦袋卻耷拉下去,就要吻上桌面。
嘶,看着脖子就疼。
他伸手把解宬晃醒。沒辦法,誰讓自己這麼有責任感,對方還是自己的朋友兼同桌。
說起來,他和解宬還挺有緣分。初中的時候,兩個人雖然不同班,但是數學老師是同一個。去辦公室問題的時候,偶爾會碰面,兩個人也算是混了個臉熟。
許周從小身體就不好,那次發燒更是雪上加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好事者私下給許周起了個“許妹妹”的诨名。因為傳播範圍不大,加上許周并不想在這些事上分心,他也就沒什麼表示。
見狀,有人覺得沒意思,逐漸轉移目标。而有人偏不信邪,非要當惡人。
“天呐——”“這是怎麼了?”
頭好暈。
腦袋好像空白了一瞬。許周顫巍巍地坐直身子,扶正眼鏡。他忍下後腦勺傳來的痛意,看見同樣栽倒的劉淩,立刻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不過倒下去的時候,自己明顯牽連了另一個人。許周連忙往旁邊看去,卻發現解宬倒在地上。血流過白淨的手臂,在灰蒙蒙的地磚上累積。
滴答,滴答。
許周仿佛能聽見血滴落的聲音。陽光照在身上,可他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如果不是解宬,現在流血的,恐怕是他的腦袋。
牆角的釘子本該安生地被拔除,現下卻借着光獰笑。沾染血迹,散出惡臭,無比刺眼。
“解宬,你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許周差點自亂陣腳。他向周圍的同學借了幾張紙,解宬沖他搖搖頭:“别擔心。”他看向劉淩:“怎麼又是這個人?”
其實“私下”這兩個字,并沒有什麼說服力。事情發展到一定程度,總會瞞不住的,更何況,人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卧槽,這是怎麼回事!”
陳樹原意是湊熱鬧,萬萬沒想到看見這種場景,熟悉的人還身陷其中。許周着急地沖陳樹打手勢:“你是解宬朋友吧?拜托你,快送他去醫務室!”
他本來還想搭把手,陳樹已經一個箭步沖過來,背起解宬就往樓下跑,十分利落。消息傳開,有解宬的同班同學也跟着去了醫務室。而這邊第一現場,有人已經往辦公室的方向去。
許周喘口氣才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許周,我們先幫你把練習冊抱回班裡吧。”
有人出聲,幫許周撿起散落一地的練習冊,重新摞好。“謝謝,麻煩了。”
許周朝對方點頭,露出一抹帶着歉意的笑。他轉過身,看向正扶着牆爬起來的劉淩,輕手把眼鏡摘下,小心折好放進褲子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