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茲茲——
【靈魂回收完畢,世界能量瀕臨衰竭,開始靈魂投放。】
【靈魂儲存能量不足,短時間内無法修複本體殘損。】
【請确認是否繼續投放。】
【确認完畢,已投放。】
大周,文曆十三年春。
年關将過,皇宮卻風聲鶴唳,當今皇帝龍顔大怒,明诏天下:
太子容歧,德義不正,陷害同胞兄弟,性情貪婪,徇私受賄,失德無仁,難當一國之儲君,廢黜太子之位,幽禁東宮,不得擅出。
其母淑貴妃沈荃有失賢德,降為嫔。鎮國公府受牽連,廢太子外祖父——鎮國公沈從江被削爵位,貶職百官末流,罰俸三年。
作為世代大家之首的沈家就此隕寂。
四年後,靖遠侯府魏家三子魏辛大敗北域蠻族歸京,受封鎮北将軍。
魏辛骁勇善戰,心狠手辣,殺北蠻降軍兩萬,舉世皆驚,被無數文人口誅筆伐。
皇帝雖有斥責,但輕拿輕放。那魏辛回京之後流連聲色,形迹放浪。
他某日突發疾病,請護國寺主持斷命,乃是煞氣沖體,需與一位金玉出生、五行屬火的人成親沖喜,方能救命。
魏辛膽大包天,竟然請求皇帝賜婚他與廢太子容歧,氣得幾位肱骨文臣暈死過去。更匪夷所思的是皇帝看重他,不願意失去一位忠臣良将,竟然答應了。
賜婚的第二日,廢太子容岐不堪其辱,自盡于東宮。
這場荒唐就此落幕。
又幾年,新帝即位,昏庸無能,驕奢淫逸,對北域蠻國大開方便之門,引狼入室。禮樂崩滅,文明衰退,百年亂世就此開啟。
“嘶——”
原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忽然睜開眼睛,發出一聲幹澀的痛呼。
容岐倒在髒污的血泊之中,喉嚨幹涸,有一種吞鐵的鈍痛。
他伸手揉揉脖子,猛地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一看,手腕上的割傷皮肉翻卷,已凝血結痂,但一動就有血珠溢裂出來。
他坐起身,扭頭從銅鏡裡看見脖頸處烏青淤紫的勒痕,喉骨壓迫的痛感還停留在他的腦子裡。
【叮——系統A9已經接受權限,很高興為您服務。】
什麼東西在說話?!
容歧腦子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疼得窒息,臉上的肌肉不自覺抽動。
他明明已經死了,彌留之際滿腔恨意,燒得經骨灼痛。
頭疼,手疼,脖子上的勒痕更疼。
他揉了揉眉心想坐起來,發現自己的腿使不上勁兒,往下一才忽然想起來,他的腿已經斷了。
他仰頭,房梁上挂着擰成一股的廢舊床單,輪椅摔倒在一旁。
一個時辰前,他費力挂上床單,打結後拽住套在脖子上,推開了輪椅。
可笑的是,他一雙廢腿無法站立,卻能支撐着他跪在地上,讓他無法自缢。
他甩開床繩,摔碎了一個舊茶壺,用碎片割破了手腕。
一代儲君,天子驕子,死得可笑至極。
容岐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随着身體死去的記憶開始複蘇,甚至還有他死後大周覆滅的記憶。
他難道重生了?
他搖頭低嘲一聲,眼神定定地看着一雙廢腿。
他自問沒做什麼虧心事,老天爺為何如此對待他,連死亡都吝啬。
宮門幽深,何況已經被廢棄多年的冷宮。
從自盡到重生,跨越了一個朝代的興衰,卻無人發現他已經死了一次,變成了一具屍體,又重新活了過來。
他挪動身體,将翻倒在一旁的輪椅扶起來。
然後兩隻手支撐在地上,拖着下半截身子向前艱難地爬行,爬的時候騰出一隻手将輪椅推到牆邊固定。
輪椅抵到牆後,他費力地撐着身體攀爬到輪椅上。
輪椅卻因承受重力忽然一滑,他一個身形不穩重新摔倒在地上,輪椅被帶翻沉沉地壓在身上,擠壓着他的五髒六腑。
容岐癱倒在地上半天沒動,以手覆眼,竟然低低地笑出聲。
突兀的笑聲襯得冷宮更加枯寂凄涼。
【宿主不用氣餒,您的婚配對象即将趕來。】
又是這個聲音?!剛剛不是幻聽?
砰——
門突然被一腳踢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逆光站着,看不清容貌,隻是周身氣勢冷冽肅殺,似乎因趕路急切,呼吸十分急促。
容岐眼神一緊,當即警惕。
他不想讓旁人看到自己這副狼狽難堪的樣子,正打算掙紮起身,轉瞬之間卻被人緊緊摟在懷裡,幾乎呼吸不過氣來。
他正要說話,忽然肩膀濕熱,滾燙的熱淚滴落在他脖頸裸露的皮膚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魏辛聲音嘶啞,聲聲悲戚:“殿下——殿下!”眼淚和痛苦似乎都被他含在喉嚨裡,嗚咽出悲鳴,“我不該逼你……”
“我還是來晚了……”他聲音狠辣又蘊含着深切的溫柔與悔恨,像是咳血一般吐出幾個字。
容岐微微凝起眉頭。
他記得他與魏辛的交集并不多,隻因靖遠侯府魏家二子魏謹當年是他的伴讀,去侯府的時候見過幾次。
遠遠看去,佝偻瘦削,沉默寡言。
竟然對他有這番……心思?
那此人請父皇賜婚……
容岐覺得自己再不說話就要窒息了,“本宮無礙,隻是摔倒了。”長時間沒說話,又被勒了許久,聲音啞得隻有氣音。
魏辛眼中一瞬間閃過茫然,愣愣地松開懷抱,将人扶坐在地上?!
他從極悲到被驚喜當頭砸下,情緒大起大落,胸口劇烈地起伏,身體僵硬一動不動。
容岐坐在地上,整理好思路,緩緩道:“魏将軍關心則亂,本宮雖污濁狼狽,但是心跳脈搏還在。”
魏辛強壓下内心翻湧的情緒,理智宛如被一根燒紅的鋼筋撬回來。他退後半步,單膝跪地:“是臣失禮了,請殿下見諒。”
一個坐一個半跪,容岐也正視了他的臉。
身姿挺拔,從臉到脖頸,略顯蒼白的皮膚在細汗之下泛出白瓷一樣的光澤,眉間陰郁,五官像山間冷泉淬煉出的寒冰,好看卻疏離,氣質如骨一般堅硬,整個人因病容顯得有些落拓。
如若他沒記錯,魏辛應該是八年前從軍,離京之時不到十五歲。
當時他年滿十六,剛太子即位,意氣風發,自負才華,準備大展宏圖。
“多年不見,魏将軍模樣變了許多。”
魏辛半低着頭,答道:“臣離京時年少,幸殿下還記得。”
容岐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開口道:“勞煩魏将軍扶本宮一把,如今這副殘軀,實在羞慚……”
魏辛終于擡起眼睛,将一切情緒掩藏,低聲一句:“失禮了。”而後将容岐抱到輪椅上。
容岐慘白的脖頸有一條淤紫的勒痕,手腕上的割痕黑血已經凝結塊,像瘡疤一樣附在皮膚上。
魏辛從懷裡掏出錦帕,細細擦拭對方手腕上的污血,也不敢問這些傷從何而來。細看,手卻是在發抖。
他咬住舌尖,疼得清醒了一下,低聲勸道:“殿下,請陛下賜婚乃是權宜之計。侯爺跟幾位支持殿下的朝臣多次向陛下勸說,力圖營救殿下。”
容岐眉心微皺,收回了自己的手,無甚情緒地說道:“侯爺跟将軍如此費心營救,本宮卻想不開一時沖動了。”
可那賜婚的诏令卻是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即使荒唐狼狽地出宮,他一雙廢腿,母家敗落,已經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門外,秋風卷起滿地落葉,破敗的寝殿無一絲暖意,陣陣涼意襲身,如今已經深秋了。
魏辛捏緊了手裡的錦帕,揉進手裡藏到袖子,整個人像一座不化的雪山,“殿下請以大局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