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歧忽然笑問道:“請父皇賜婚也是大局嗎?”
魏辛眼神凝了一瞬,低聲道:“臣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容岐擡起他的下巴,手指蒼白修長,因為經常食不飽腹有幾分羸弱之感。他眼底幽深,聲音輕諷:“本宮若是不答應,是不是就出不去這深宮了……”
【滴——,歡心值降低,請宿主謹慎操作。】
容歧倏爾縮回手,驚得坐直身體,環顧四周:“誰在說話?!”
【你好宿主,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容歧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系統是個什麼東西,觑見魏辛疑惑不解的神情,不動神色地坐回輪椅裡,心裡問道:“敢問閣下是何方神聖?”
【系統是寄生在宿主身上的一段數據能量,為了治愈宿主腿疾,請提升歡心值為系統蓄能。】
治愈腿疾?難道自己重生跟它有關?
容歧思緒翻湧,試探道:“要我怎麼做?”
【讨任務對象歡心。】
容歧眼神緩緩移到魏辛臉上,有些難以置信:“他?”
【是的。】
容歧沉默了一瞬,又問道:“讨好到什麼程度?”
系統投射出一段綠色的進度條,說道:【60值以上。】
容歧看見上面顯示的數據值僅為1。他手指微動,摩擦着輪椅扶手,确認道:“60以上你就能治好我的腿嗎?”
【是。】
魏辛見容歧皺眉看了自己一眼,眼底似有嫌憎,繼而目光愣怔,像是中邪一樣。
他輕聲喚了一聲:“殿下?”
容歧這才回過神,視線重新落在眼前之人身上,緩和聲音道:“本宮方才情緒激動了些,望将軍海涵,将軍和侯府為了救本宮費盡心思,本宮自是體諒。”
魏辛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态度的變化,心中雖有不解但是并沒有多問,不卑不亢地勸道:“殿下請保重身體,事情已經過去多年,陛下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有意封您為郡王,賜府出宮。”
“父皇所定婚期何日?”
“……下月十五宮。”
聞言,容岐颔首:“如此便好。”他推着輪椅想動,隻是木輪磨損嚴重,轉動的時候頗為費力,隻原地滾了一下。
魏辛起身扶住輪椅後背,彎腰低聲詢問:“殿下想去那兒?”
“去衣櫃找身幹淨衣服,在将軍面前,衣衫贓物淩亂,實在不雅。”
魏辛一怔,容歧衣着破舊,渾身髒污,宮裡的這群狗奴才渾然不把冷宮中的主子當人看。他眼神閃爍着晦暗的光,“臣推您過去。”
“多謝。”
容岐從衣櫃裡翻出一套幹淨的舊衣服,目光有幾分猶疑,終是有些尴尬無奈道:“勞煩将軍去殿外的水井裡幫本宮打盆清水來。”
“如今天寒,殿下……”
“這幾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魏辛掌心握緊又松開,終是應了一聲:“殿下稍等。”
他打了一桶清水,提着走進殿中倒在木盆裡。井水透骨冰涼,他用幹淨的帕子沾了水,握在掌心用内力催熱,然後遞給容歧。
容岐接過帕子,觸碰一手濕熱,心中泛起一陣波瀾,出口的話也多了幾分真心:“多謝将軍。”
他用手帕擦拭着雙臂跟脖頸,解開腰間的衣帶和上衣,露出瘦削白皙的胸膛。
他随便擦了一下,很快穿上了幹淨的衣服。
魏辛輕輕打量了一眼,生不出絲毫旖旎的心思,隻覺心中悲涼。
想當年,太子容岐精通君子六藝,才情學識冠絕京城,身份尊貴,風華如月,世家子弟少有人能望其項背。
現在羸弱枯瘦,像一把被折斷的劍,鋒芒盡數掩埋,隻留下一副殘軀。
容岐也不在意自己這幅樣子魏辛作何看法,還有幾分閑笑:“吃不好睡不好,還不能動,本宮這身子……将軍嫁我實在是委屈了。”
魏辛将濕帕子晾在一旁,取下身上的披風為他披上,靠近時,呼吸輕輕交纏在一起。
容歧感受到一陣溫熱的氣息,而後嗅到了他身上淺淡的香味,混雜着一身藥味。他側臉看了一眼這個人。
此前,他跟魏辛不過是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如今,一個廢太子,一個手握重兵的權臣,莫名其妙牽扯在一起。
不過,既然現在有辦法能恢複雙腿,又能出宮,他定然博一搏。一身屈辱,斷腿之恨,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血債血償!
“殿下……”魏辛見他又在發呆,不得已喚了一聲。
容歧思緒翻湧,有些敷衍地應了一聲,随即反應過來,又補了一句問道:“将軍今日因何進宮?”
魏辛低垂着眉眼:“今日跟随侯爺進宮面聖。”
容歧隻想打發他離開,也并未追問面聖怎麼會面到這鳥不拉屎的冷宮來,含笑道:“原來如此,将軍不用擔心本宮,時候不早了,還是快些出宮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魏辛自然聽懂了他的意思,且已經快到宮禁的時間,可是……
容歧一眼看出他的猶豫,輕撫上他的手背:“将軍放心,本宮不會再做傻事了。”
魏辛的手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甫一擡眼跟他對上視線。
秋風蕭瑟,深宮重重圍困,曾經風光霁月的人如今滿腹心思,心腸百轉,眉間萦繞着淡淡的死氣。
深秋的寒意吹散了魏辛兀自灼熱的心,語氣一如既往的淺淡:“那臣先行告退。”
說罷,便起身離開了。
見人走了,容歧松了一口氣,對着空氣喊道:“系統閣下?”
【宿主叫我系統就行。】
眼前空無一物,但是容歧确實聽見了回聲,他問道:“閣下能醫死人肉白骨,神通廣大,可是神仙?”
【系統隻是一團能量。】
容歧心思深沉,自然不信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還莫名其妙要求他去讨好魏辛,“閣下跟魏辛是何關系?”
【系統與任務對象并無關系。】
容歧追問道:“既然沒有關系,閣下為何要我去讨好他?”
【任務設定如此,将星逆命,氣運加身,得之可奪天下,宿主可以選擇做,也可拒絕。】
呵,得之可得天下,好狂妄。
然而他現在喪家之犬,容不下幾分傲氣去拒絕這個誘惑。思忖半晌,容歧确認道:“你真的可以治愈我的腿嗎?”
【系統蓄能完成,就可以治愈宿主雙腿。】
既然能讓他重生,這個系統應該有超出世間凡俗的力量,可能受某種法則牽制,方設置這麼一個任務去破除法則,這對他極為有利。
“在下會竭力完成任務,還請閣下遵守諾言。”
系統能讀懂他的心思,并不過多解釋,按照程序回複道:【好的,宿主請加油。】
魏辛離開不久,一個模樣年輕的小太監來到容歧宮中請安,說自己是被派過來照顧三皇子殿下起居的。
小太監恭敬沉默地将容歧自盡的東西收了,提水沖洗了地上的血迹,一切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又手腳麻利地收拾幹淨房間,然後伺候容歧吃飯。
容歧放下筷子,問了一句:“你是誰的人?”
小太監恭聲道:“回殿下,小的是熙嫔娘娘宮裡的,過來照顧殿下起居。”
母妃宮中的?
也對,當初皇帝下令将他軟禁在冷宮,禁止任何人看望,現在賜婚召令已下,無形之中解開了禁足。
“母妃近來如何?”
小太監道:“熙嫔娘娘安康無虞,請殿下保重身體。”
容歧不語,低頭看着自己萎縮無力的雙腿,衣料下的傷疤深可見骨,猶如跗骨之蛆,整日整夜地折磨他的心肺。
魏辛?
他眼底閃過一抹暗光,魏辛此人表面清冷狠絕,然不顧名聲請賜婚姻,心思斷然不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