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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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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德沁宮。

朱皇後輕抿了一口茶,嘴角含笑,朱唇親啟:“玄九大師,這茶可還好?”

玄九坐在下方,也跟着輕抿了一口熱茶。

他放下茶杯,淡然一笑:“山人口拙,飲茶如水,浪費了皇後娘娘的好意。”他不卑不亢,開門見山問道:“娘娘有話不妨直說。”

皇後從容地放下茶杯,用手絹輕擦嘴角,輕笑道:“道長不愧是修行之人,心直口快,既然如此,本宮今日确有一事相問。”

她擡了擡手,碧雲便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玄九,這是李良根據容景芠的病情寫出的診書。

原本,她以為景芠隻是生不逢時,幼時感染重病,那曾想竟是太醫院的人動的手!沈荃告知此事時,她驚疑不定,可沈荃将芷籮押上來,說出的話字字誅心。

她的景芠毀了,沈荃的兒子殘了,甚至搭上整個沈家,皆來自于那個男人的報複!

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她以為她再了解盧顔修的秉性不過。

她違背約定有錯在先,對盧顔修心懷愧疚,平時連帶對安國公府也有幾分關照。赫翎前來為文安求親時她沒多加幹預,而是将選擇權交給了諸氏。

盧顔修每次見她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每次視線相遇又錯開,眼底的哀掩飾不住。她這輩子唯一愛的男人是他,她從不愛皇帝。

但是朱家需要一位貴妃,乃至皇後,她身份最為尊貴,入宮是最好的選擇。

當初盧顔修在她跟沈荃之間選擇了她,之後的二十餘年裡,他報複仇恨兩個為權勢背棄他的女人。

現如今,就算知道太醫院的人動的手,也沒法查出具體是誰。她為此找了太醫院好幾次麻煩,可是李良跟其下的太醫束手無策,似乎并不理解皇後娘娘怎麼忽然發瘋,舊病重提。

“不知道長可否解此毒?”

皇後眸色一暗,很快斂去眼底的冷酷,長歎道:“實不相瞞,中此毒的乃是本宮的皇兒,近二十年之久。”

容景芠在七歲的時候忽然喊頭疼,繼而一隻眼睛開始長出紅斑,逐漸失明。她當時剛生下小公主,身體還未恢複,才讓盧顔修那個陰險小人有了可趁之機。

玄九搖搖頭:“中毒的時間太長了,二皇子算是幸運能活下來,現如今毒已經跟身體融合,在下無能為力。”

皇後緊緊攥住手絹,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有些咄咄逼人:“當日太霄殿,道長能輕松變出金蓮,本宮從未見過此等仙法,怎麼會解不了區區凡人之毒。”

玄九見她似乎在想什麼,臉色越來越難看,怕這位後宮之主一時間魔怔,解釋道:“金蓮不過是幻術之流,山人雖懂五行之法,能觀星象測吉兇,卻不能起死回生。”

他歎笑道:“娘娘請細想,生死有度,若我起死回生,這因果怕是逃不開了,哪能活到現在。”

皇後斂去笑容,冷了眉眼,淡聲道:“道長這話本宮卻是不懂,二殿下隻是眼疾,怎扯到生死。”

玄九一語道破:“二殿下毒素纏身,壽命比普通人短,已是半死之身。娘娘疼愛孩子是人之常情,可若想逆天改命,在下實在無能為力。”

皇後臉色一變,見玄九淡然自若,似笑非笑道:“道長果然醫術高明。”

這件事隻有她跟太醫院的李良跟羅奉忠知道。

當初景芠中毒,便是他二人負責醫治。毒性遏止之後,李太醫說二皇子恐怕隻有常人一半的壽命,當時她的景芠仍有一絲機會繼位,所以她施壓按下了這個消息。

可後來景芠面部的紅斑擴散開,一隻眼睛徹底廢了,而其他幾位皇子陸陸續續健康長大,她才徹底心灰意冷。

她冷了語氣:“看來今日本宮是求不下這個情了。”

玄九單手行了個禮:“即使陛下在此,我的回答也不會變。”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已是榮華至極,若是看開些,眼前或許另有一片天地。”

皇後冷哼一聲:“道長這是拿陛下壓本宮?”

玄九搖頭:“非也,此乃山人贈言,娘娘信也可,不信亦無妨。”

皇後見他軟硬不吃,冷着臉送客。

等人離開後,一個戴着半張面具的男子從内殿走出來,正是二皇子容景芠。

皇後眼淚忽地就留下來了,哀聲喚了一聲:“景芠——”

容景芠沒什麼表情,長久的殘疾讓他變得冷漠少語。

可在他面對朱媔時,臉上僵硬的表情柔和下來,半跪在母親膝邊:“母後,隻要父皇還需要外祖父平衡朝政,需要您坐立後宮,兒臣就還有退路。”

皇後拭去眼淚,哀聲道:“是母後對不住你,讓……”一想起仇人,她恨從心起,狠厲地說道:“母後一定不會放過他!”

容景芠語氣很淡,卻也極冷:“盧顔修不可能支持容繁上位,父皇極不喜外族,斷不會讓容繁繼位,與盧顔修交好的皇子可不止五弟一個。”

皇後稍微冷靜了一下,說道:“對,我母子不能被仇恨沖昏頭腦。熙嫔将此事告訴我,也是想借本宮的手收拾盧家,容歧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

容景芠:“容歧基本閉門不出,但是禮節往來走動很多,給貧民施粥贈衣,在百姓口中風評很好。”

皇後思忖道:“平王最近也風頭不小,容歧雖然腿殘了,但本宮總覺他有所保留——你平時也别總窩在王府裡……”

“母後,”容景芠打斷了她的話,“兒臣已經認命了,現在隻有手刃盧顔修,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皇後摸了摸他完好的另外半張臉,也沒繼續勸。她這個兒子并不比容岐遜色,可是從小到大的殘疾和毀容泯滅了他的驕傲。

昔日,看着意氣風發的容岐,有時候她是恨的。後來容岐腿被皇上砍斷,被貶打入冷宮,她一邊扭曲快意,一邊因朝堂和後宮的變動憂慮不安。

如果要選一個皇子繼位,除了景芠,她最優選擇是容岐。此子心胸寬廣,且做事有底線,繼位後該不會做出殘殺手足、逼迫她退位的舉動。

思及皇位繼承人,皇後不免柳眉微蹙,說道:“本宮最近總覺得局勢并不如表面這麼平靜,你且注意些。”

“兒臣知道。”

昭王府内,迎春花已經冒出了嫩黃色的芽兒,一簇一簇,枯枝上都發了新芽,石橋下的池塘裡遊着兩隻鴛鴦。

穿過花園的石橋,便是容歧的寝殿。

居靈殿内隻有容歧一個人,他坐在輪椅裡,手擡着腳從輪椅踏闆踩到地上,而後小心翼翼地扶着床沿從輪椅上站起來。

他的雙腿經脈斷裂,肌肉長期萎縮,力量孱弱,即是系統治愈了經脈,也要通過訓練不斷恢複,才能正常行走。

他扶着床柱試圖擡起左腿,大腿一股錐心的酸疼感,腳掌堪堪離開地面,他已經滿頭細汗。

如此重複了好幾次,才踏出一小步,足弓接觸地面的瞬間,桎梏的靈魂都随之躍動。

他激動無比,又試着踏出右腿,然而腳剛離開地面,掌心出汗手滑了一下,忽的失去支撐摔倒在地上,手掌被床沿擦出紅痕。

他先前囑咐任何人不能來打擾,此時殿内無人,他隻得撐着床沿攀扶,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坐到輪椅上。

但是他的心情無比雀躍,一絲沮喪也無,就連手心的擦傷都沒感到疼痛。

笃、笃、笃——

忽然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

容岐擡頭,說道:“進來。”

劉管家進到屋内,恭聲道:“王爺,翎王殿下來了。”

容岐眉頭輕輕一皺,雙手交握,自語道:“沒想到他竟然親自來找我。”

畢竟他這位二哥性格孤僻,身份尊貴,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鮮少與人結交,能入他眼底人屈指可數。

前廳,容景芠坐着飲了一口茶,打量着昭王府的布置,華貴不失雅緻,花草芬芳,府中的丫鬟仆人都比翎王府活潑輕快些。

他微微沉思,因為半張臉戴着面具,顯得更加沉默冷峻。

“二皇兄,好久不見了。”

容景芠一擡頭,便看見容歧坐在輪椅上被丫鬟推進屋子,容光煥發,比之前年夜宴席上氣色好了很多。

他忽地笑了一下,手指輕點桌面,說道:“也沒多久。”

容岐看着他的笑容,不動聲色地問道:“不知二皇兄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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