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任卿雯盯着對方手裡的茶杯,瞪大眼睛:“怎麼都是在坐牢,偏偏你有茶喝?!”
應槐序看了看旁邊倒塌的牆壁,又低頭看了看手中茶杯,最後看向她們,嘴角一抽:“……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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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光宮外。
空中的法陣還沒有完全成型,安槿依舊分辨不出是什麼陣法。她站在陣下,望着被困在其中的芾零帝君,心髒跳得厲害。
向來高貴從容的人,此刻因痛苦而面部扭曲,脊背卻仍挺得很直。
安槿咬緊牙關,壓下心底的情緒。腦海中有太多未解的疑問,她不知道這陣法究竟有何作用,也不知道芾零帝君為何會被牽扯其中。
但現下時間緊迫,已經容不得她細想。安槿隻能深吸幾口氣放緩心跳,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上神不是在等我嗎?現在我來了,您怎麼反倒忙起來了?” 安槿仰頭看着沈天陌,故作鎮定。
她的目光輕飄飄掃過頭頂未完成的法陣,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本來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女人竟真的停下了手中動作。
半空中的陣法戛然而止,金光被盡數收回。
陣中,芾零帝君仍然被鎖鍊困在原地,但一直緊繃的身體終于得以松緩一些。
“好,我不忙了。”
沈天陌收手收得很幹脆,含笑轉過身來,神情寬容。
“你說吧,我都在這裡聽着。”
安槿閉了閉眼。
凡人界那草屋裡的邪陣痕迹,作為比武大會彩頭的青元劍。莫名輸給自己的天陌宮弟子,以及師尊這幾天的種種反常……于是所有線索在腦中串聯成線。
睜開眼,安槿直視着沈天陌,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似乎從未像此刻這般清醒過。
“青元劍從頭到尾都隻是個誘餌,你隻是想支開淩師姐,對嗎?”
“你知道我會留在這裡,你知道她會替我去天陌宮取劍......”
半空中的黑衣女子依舊笑看着她,不置可否。
安槿緊緊盯着她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變化:“從朱雀道主在你天陌宮發現青雲帝君的畫像開始,到她找到凡人界的溫泉……所有都是你計劃裡的一環,對嗎?是你留下傀儡陣的痕迹,故意引她發現畫像,然後找過去。”
“或者說……從廖歡收到那封信起,你就已經在計劃今天了。”
“為什麼?” 安槿擡頭,隻覺得費解,她不明白沈天陌為何如此大費周章,“你到底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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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要什麼?”
應槐序彎下腰扶着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朝前面的人喊。
終于越了獄的淩柒步伐飛快,追在後面的應槐序和任卿雯氣喘籲籲。幾人已經把天陌宮地下室大大小小的房間翻了個遍,連牆壁縫隙和地闆下面都沒放過。
“青元劍啊。” 淩柒停下腳步回頭,微蹙着眉,似乎不理解應槐序為什麼這麼問。
“你要青元劍你問我啊!” 應槐序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你自己找要找到什麼時候去?!”
“你知道在哪兒?” 淩柒目光懷疑。
應槐序翻了個白眼:“好歹我也在這裡待了這麼久......”
看對方仍然不信,她深深吐了一口氣,還是說了實話:“剛找到的,不然你以為沈天陌為什麼把我困在這裡,比武大會也不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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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光宮外。
沈天陌眉峰一挑,臉上非但沒有被當衆戳穿的窘迫慌亂,反而還“啪啪”鼓了兩下掌:“不錯啊,和我想的一樣聰明,真不愧是……我和阿元的女兒。”
她最後幾個字隻做了口型,沒有發出聲音。距離太遠,安槿也沒有看清。
隻能看到對方臉上贊許的表情。
“不過你還是漏了一點。” 女人又輕笑一聲,“已經存在了上萬年的兀虛秘境裡,怎麼會突然出現一朵溯遊花呢?”
安槿瞳仁一震。
不等她反應過來,沈天陌擡手一揮,幾十幅裝裱好的油畫突然從天而降。每張畫像的邊框都散發着刺眼的金光,在墜落的過程中連成一片金色帷幕,像要把她包裹住。
金光太過刺眼,安槿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然後又是轟隆一聲。
幾十幅畫像深深插進地面,連在一起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密不透風,将安槿困在中間。
“這是對你粗心大意的懲罰。” 沈天陌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也該清醒清醒了。”
安槿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好像冥冥中有種無形的力量,将她的視線牢牢鎖在那些畫像上。無法掙紮,無法轉頭,無法眨眼。
幾十幅畫像,畫的都是同一個人。
畫中的女子依然鮮活,眼眸彎成一輪明月,眉目間都帶着暖洋洋的笑意。
安槿突然意識到,她們本來早該見到的。
去柳城的路上,司機曾問她要不要去附近的青元寺看看,可她當時滿腦子都是即将開始的大選,根本沒放在心上。
後來,大選的主殿裡人潮擁擠,裡面那幅畫像被人群層層圍住,她也懶得和那些人擠。
再後來的溯遊花幻境,被困在傀儡陣中的女子面容模糊不清,她已經猜出了對方是誰,就也沒有走近。
她們原是有很多機會見到的。
仿佛正有人在拿尖銳的鋼針刺着她的頭骨,撕裂般的頭痛找不到出處,疼得安槿雙手捂着頭,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也嗡嗡作響。
連站立都變得有些困難,她卻仍然強撐着身體緩緩走過每一幅畫像,每一幅都看得很認真。
幾十幅畫像,張張都是帝青元。
劇烈的疼痛在腦海中翻湧,有什麼東西在不停撕扯着她的神經,仿佛下一秒就要沖出牢籠。
冷汗順着額頭滑落,身體抖得停不下來。
就在這時,畫中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很溫柔地笑了一下,像是安撫。
隔着漫長的歲月,隔着八百年光陰,隔着生死,有人輕輕在安槿耳邊說:
“别怕,阿娘在這兒呢。”
刹那間,安槿隻聽到天邊一聲巨響,然後記憶如巨浪般沖破層層迷霧,鋪天蓋地一般,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