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食堂的夥食憑心論其實很不錯,但這頓飯阮疏還是吃得食不知味。
四人同行,其他人都隻當那幾句是個玩笑話,随時可以揭過,再心照不宣地遺忘在時間的某個角落。他心知這點,卻仍不受控制地感到緊張。
暧昧的氛圍和直白的喜歡共同交織成網,他涉足其中,卻不知将來被抛向的方向背後,是何等的景象。
阮疏走在隊伍後面,深深吸了一口氣,将心裡逐漸澎湃的不安壓下去,然後端出了他最慣常的、平淡的表情。
前面的人被拉着聊天,偶爾會回頭看他一眼,再笑笑,把他也拉進歡樂的氣氛中,不至于留他一個人在後面孤獨。
每每這時,他便按照記憶裡自己正常的樣子回以淡淡一笑,或是裝作腼腆地偏開頭。路燈還沒亮,在昏暗之中沒人發現他的情緒,他一切正常。
他故作無事地熬過了晚自習,等回到家開了燈才卸下防備,長長舒了一口氣。然而一轉身,面對空蕩蕩的房間,不安感又猛然上湧,幾乎堵塞了他的氣管,讓他隻能痛苦地大口呼吸。
阮疏蹲在玄關緩了一會兒,呼吸頻率才漸漸慢下來。他草草收拾了下情緒,很快起身,先去洗了個澡。
洗完澡出來,陽台那邊的玻璃門也适時傳來一聲貓叫。
阮疏愣了一下,很快走過去把貓貓放了進來。
貓貓消失得突然,出現得也突然,但對人的态度還是很一如既往的愛搭不理——對面前這位臨時飼養員也一樣,隻有吃飽了才會給點好臉色。
阮疏不在意這點,開完門後又回自己房間把碗拿了出來,貓糧滿上,推到貓貓面前。
貓貓雖然看不太得起人,但很看得起人給的飯,很快就埋頭吃起來。阮疏往後退了幾步,蹲在茶幾腳邊,靜靜地看着它。
在一瞬之間,他的思緒轉了好多圈。
他看得入神,回頭時才發現周圍的環境變了。而阮栎仿佛剛下班回來,一身幹練的女式西服,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身後,宛若突如其來的鬼魅,高處視人,眸光冷冷,讓人看不清的表情之後似乎生長着獠牙,随時準備将人吃盡。
阮疏瞳孔一縮,猛地握緊拳頭,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一點,把身後弱小的貓貓給擋住,結果動作太急,他沒怎麼停穩,搖晃了幾下險些一屁股坐下去。
貓貓不明所以,叫了一聲。
見他這樣,阮栎沒什麼反應,像個木頭,在二人莫名對峙了一會兒後,才乍然開口,問道:“你是想養它嗎?”
阮疏猛地回神,從自己的回憶裡走了出來。他擡頭四處看了看,周圍的一切已經同記憶之中的完全不一樣,面前的貓也不再是那隻瘦弱的黃白雜毛貓,而他身後是布藝的沙發,沒有人突然到來,再無言地看着他。
整間房子裡就他一個人。
這個認知幾乎讓他原來繃着的神經立刻放松下來。阮疏平複了下呼吸,繼續等了一會兒,見它快吃完了,才開口,聲音很輕,甚至有點發顫,也不知是怕吓到它,還是自己被回憶唬住了:“小貓,你以後可以從我房間的陽台走嗎?别再跑客廳來了。”
貓貓停了吃飯的動作,叫了一聲,有點不解,靜靜看着他。
阮疏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咽了口口水,有點慢吞吞地比劃道:“就是,我媽要回來了,她不喜歡我養小動物,你不能被她看見。如果你還要吃飯的話,我們就得換條路走了。”
“我房間也有陽台,雖然花花草草比較多,但有空調外機在,應該還挺好爬的……要不你下次來的時候試試?離這不遠的。”
他胡亂說了一堆,希冀地看着貓貓,但對方隻是敷衍地叫了一聲,之後埋頭繼續吃,再沒回應。
阮疏垂下眸去,其中光彩似乎也一瞬間熄滅下去。
他重整了一下情緒,并不打算把這件事留到下一次見面,深吸一口氣後剛要再說一遍,茶幾上的手機卻蓦然震動起來。
阮疏的大腦瞬間空白,愣愣地看着手機的方向,直到動靜熄滅,思緒才複活似的重新活絡起來。
客廳裡沒裝監控,所以不大可能是阮栎,那會是誰?
阮疏伸出手一撈,拿上手機按亮屏幕一看,是周屹。
他有點不明所以地回撥過去。對面很快接通,很有精神氣地說,完全沒了早上困得能随便在大街上甚至垃圾桶裡睡着的樣子:“阮疏阮疏!出來玩啊!”
阮疏:“……”怎麼這麼有活力。
他靜了靜,婉拒了對面的提議。周屹有點失望地應了聲,但很快又興奮地同人告别,挂斷了電話。
“人說不來,雖然昨天也這樣,但我感覺他這次是真不來了。”周屹将手機放回兜裡,接過俞火手上的相機,又咔咔地拍起照來。
聚光燈落處,餘任和他的樂隊夥伴在小型的舞台上正調試着樂器。主唱被每個人都嫌棄了一遍,隻好無聊地坐在高腳凳上,見這邊有人拍照,立馬擺出了幾個精心設計過的動作。
周屹樂了,十分配合地給他拍了幾張帥照,然後沖台上的人比了個手勢:“小漁哥又帥了!”
廖漁戴着副墨鏡,幾乎占了他臉的一半,前幾天剛染的白發更顯得他模樣俊逸——但這人一活動,就很明顯地冒着和周屹一股的傻勁。餘任在旁看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踹了人凳子一腳:“快開始了,還玩呢。”
廖漁一秒正經。鼓手在幾人後面一言不發地轉着鼓槌,确認所有人都準備好之後,率先起手,先敲了一段節奏,其他人随後跟上。廖漁信手握着話筒,跟着鼓點晃了一會兒,很快也進入了自己的部分。
雖然這群人裡隻有廖漁一個是音樂專業的,但好歹也是從小培養的興趣,樂器玩得還算熟練。
周屹在台下都忘了拍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台上的人。他們無一例外地都戴着黑色的墨鏡,擋住半張臉,落在身上的聚光燈光彩幾度變化,襯得幾人神秘又瘋狂。
原創開場曲很快落幕,廖漁活力滿滿跟周圍的觀衆打招呼。他們的這個樂隊雖然是玩票性質,沒打算也不太可能認真做,但還是在本地積累了很小的一部分粉絲。路過行人又一駐足,自然人也就多了。
餘簇錄了一段視頻,給阮疏發了過去,之後便把手機收起來,沒再管了。
華燈初上,樂聲喧天。
樂隊表演并沒有很久,一個小時後就結束了。幾個人收拾了一下現場,便不再管而是交給了雇來的工作人員,走到三個高中生身邊:“走?”
“走。”三人應得很快。
因為廖漁和周屹兩個人十分的自來熟,本來應該沒什麼交集的人意外地相處得還不錯,雖然平時各有事情忙,但遇上了也能說上幾句話。
廖漁走到餘簇和周屹中間,一邊攬着一個,左擁右抱,彎着的眼睛看着十分自得。
餘任在一邊斜眼看着,看表情随時可能把主唱給扔垃圾桶裡。
廖漁渾然未覺,仍興緻勃勃地和周屹說着話。餘簇偶爾也會回幾句,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笑着看着兩個人。
吉他手趙小覺和鍵盤手李思燃都是女孩子,雖然喜好不太一樣,但自覺和男生沒什麼好說的,便在一邊聊漫無邊際的天。
鼓手宋微洲是大學時候才和其他人認識的,說不上很熟稔,自己本身也話少,便跟俞火一邊一個綴在隊伍邊,左右護法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