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簇關完燈之後就颠颠地跑了回來。他現在沒了信息素,行事也更加沒有顧忌,進房間後直接就撲向阮疏,在他身上亂蹭。阮疏被迫躺在床上,任他抱着,過了會兒才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我先去洗澡吧。”
餘簇于是往旁邊一歪,倒在床上,努力睜着眼擡頭看他:“好,我等你。”
阮疏彎起眼睛,很輕地笑了下。
不過等他從浴室出來,原來說着要等他的少年已經裹着他的被子睡着了。
阮疏放輕腳步,慢慢地走過去。
注射Omega用抑制劑對他的影響似乎真的很大,這才沒一會兒,人就已經睡死了過去。阮疏趴在一邊看他許久,也沒等到他跟自己想象裡的一樣,忽然睜開眼,含着笑意地和自己說“被抓包了吧”,反而還更往被子裡埋了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房間的空調溫度開太低了。
阮疏把空調的睡眠模式打開,然後輕手輕腳地,也爬上了床。
說來新奇,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
躺上床後,身邊人的存在感變得更為強烈——盡管對方睡相很好,沒什麼動作——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也還是源源不斷地傳遞向他,讓他感覺像被懷抱着。
阮疏背對着餘簇,閉着眼,毫無睡意地躺着,過了會兒突然翻了個身,往他那邊湊了湊。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被拉近了,近到他可以聽見少年清淺的呼吸聲。
在黑暗中,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模糊的身影,生怕自己這點小動作會将人吵醒。他秉着呼吸,見餘簇仍然沒有動作,舒了口氣,随後把頭往那邊靠了靠,也閉上了眼。
兩人同床共枕的第一夜,沒有花香,也沒有擁抱。
這一夜,阮疏依然做了很多夢。他像一個失去了創意的夢境制造機,沒有新的稿子,就隻好一幕幕地把過去再打印一遍——盡管他白天才去找了阮栎,要和那段時光告别——然而徹底放棄時間和記憶的歸屬權是一件非常漫長的事,尤其那些東西曾被他無數次地在心上謄寫過,無論他怎麼擺脫、以什麼方式抽身,都會撕下一片血淋淋的肉來。
他沒那麼堅定,無法用刀将那些痕迹徹底剜去,又不夠懦弱,也會期望過他夢想的生活。于是幾番糾結,他隻好一點一點地,撕去傷口上的痂,等它長出新鮮的血肉,再重複着,讓時間來将它愈合。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漫長的過程。
他偶爾還是會被自己有些誇張的夢境吓醒,盡管頻率已經比之前的幾夜低了很多,也還是讓他有些不得安甯。
……但是幸好他一睜眼就能看見餘簇。
他沒什麼安全感,睡覺的時候總喜歡翻來覆去的,有點煩人。大概是不小心把旁邊的人吵醒了,某次醒來,餘簇的手就壓在他的手腕上,仿佛這樣,旁邊的人就可以老實一點。
夢暫時剝奪了他思考的能力,所以在感受到腕上的溫度時,他把手往下拉了拉,直到那隻手落在了自己掌心。
最後他握着餘簇的手,閉上了眼。
餘簇就算被捉住了手,睡相也還是安靜的。明明阮疏并沒用什麼力氣,可直到天亮,兩人的手也還是沒有分開。
——就算鬧鐘響起,兩人都睜開眼。
對上餘簇雙眼的那刻,阮疏反應了一秒,尴尬和害羞的情緒才慢慢地泛上來。他緊緊抿着唇,正想把手抽出來,就被對方迅速地反握住。餘簇的眼半睜着,應該是還沒清醒,見阮疏面露緊張,他的嘴角牽起些笑:“……抓住你了。”
阮疏沒說話。
耳邊自己睡前設定的鬧鐘還在響,餘簇閉上眼,又躺了一會兒,才爬起來把鬧鐘關了。
兩人的手終于松開。阮疏跟着他從床上坐起來:“你要去哪?”
餘簇扭過身抱了他一下:“我去洗漱。”說完,他才眯着眼宣布,“我要帶你出去玩!”
阮疏:“……啊。”
在他最初的計劃裡,他應該是一個人在家裡窩一整個假期,就算後來餘簇留下來了,他也還是沒有計劃——或許比起一起出去玩,他還是更喜歡在家裡寫作業。
但餘簇似乎對此很是期待,再加上他本來就因為食言而理虧,如今更沒了理由拒絕。阮疏深吸一口氣,正要答應下來,就看見餘簇皺起眉,擺弄起手機。
他是不是生氣了?
他心慌一瞬,下一秒卻聽見餘簇的手機裡響起一段雜亂的聲音。
不知道是聲音本來就亂還是因為在拉進度條,過了會兒,錄音裡的人聲才終于清晰起來。他聽見餘簇有些失落地說:“……那下次出去玩,你一定要來哦。”
然後是自己的聲音:“好,我一定來。”
阮疏:“?”
他滿頭問号。餘簇把錄音關了,低頭對上他的視線,語氣有些可憐:“阮疏,你答應過我的。”
阮疏:“……所以你果然是計劃好了吧。”
餘簇沒回答,直到他又一次答應下來才彎了彎眼睛,解釋道:“我們連麥睡覺那一晚,其實我就已經這麼打算了。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我很擔心你,所以我得找點什麼東西轉移你的注意力。反正我們本來也要出去玩不是嗎?”
阮疏微微擡起頭看着他,為自己正名道:“其實我本來就沒打算拒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