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餘簇唇邊的笑意于是更盛，他拖長聲音拍了下掌：“——那就這樣定了，我來安排，你跟着我玩就好啦，反正郢城我更熟不是嗎？”

他說着，伸手摸摸阮疏的頭，轉而問道：“你吃三明治嗎？”

阮疏點點頭。他吃東西确實不挑，隻要不太黑暗料理，他基本都能吃上幾口，很好養活。

餘簇眨了眨眼：“那等會給你嘗嘗我的手藝。我走了，等會見。”

“好的，等會見。”

洗漱花不了幾個時間，很快，餘簇就哒哒地跑到了廚房去。阮疏對着鏡子，仔細地把臉上的水擦幹淨後，卸下用來夾劉海的小夾子，也跑了下去。

做三明治其實用不了多久，但餘簇有心把東西做得更好看一點，于是磨蹭了一會兒——他甚至還煎了幾個蛋。

阮疏和他對坐着，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吃了一口早餐，随後有些驚喜地挑挑眉，表示味道很不錯。餘簇聞言，頗為謙虛地擺擺手：“基本操作，基本操作啦。”

他似乎很有些臭屁的潛質，之前沒太看出來，但其實隻是一句誇誇，他的尾巴都能翹到天上去。阮疏看着他揚起的眉梢，下意識地彎起眼睛，又喝了口擺在手邊的熱牛奶。

畢竟是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少年，盡管阮疏早上不太想吃東西，也還是和餘簇把餐桌上的東西都送進了五髒廟裡。吃完飯後，阮疏剛打算去收拾餐具，就被餘簇趕上樓去換衣服——沒錯，他穿的還是睡衣。

大概是“和餘簇一起出門”這件事給了他一點微妙的虛榮感，他回房間後，把自己的衣櫃來來回回地翻了幾遍，試圖把自己打扮得好看點——至少不要像現在一樣死氣沉沉的。但他從E國帶回來的東西實在很少，衣服也沒幾件，且大都是極簡主義——非白即黑，雖然也能穿出門，但他也還是想要穿得明亮一些。

阮疏歎口氣，最後還是妥協地拿下一件白色T恤，換在了自己身上。

餘簇洗完碗就也跑了上樓，相比有些寡淡的阮疏，他則穿得花裡胡哨多了，甚至還在頭上壓了一頂白色的棒球帽。見阮疏下來，他毫不意外地笑笑，拿起另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往他腦袋上扣，語調揚着：“那我們出發吧！”

-

郢城比起那些從古代就享有盛名的城市，它的文化底蘊其實并不顯得很豐厚，但奈何飛速發展的經濟冠它以盛名，隻是一個“經濟發展最繁榮的城市之一”的名頭，就足夠不少人心馳神往。阮疏之前也隻是聽過這個名字，來了快兩個月也沒有好好地在這片土地上逛過，如今正式地出門，竟然也勾起了他心底的一絲隐秘的興奮。

餘簇說帶他玩，就真的是玩了一天，根本沒留下時間給阮疏想東想西的。阮疏跟着他走過大半個郢城，也确實沒有功夫去瞎想——他們的腳都累得不行了。

最後臨近傍晚時，兩人找了個奶茶店坐下，對着彼此有些無奈地笑。餘簇捶了捶自己的腿，嘬了口楊枝甘露：“要不讓周屹他們來找我們，然後把我們擡過去吧，我實在走不動了。”

抑制劑的副作用雖然都不很嚴重，但确實多種多樣，除了畏光、嗜睡，還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餘簇的體能。阮疏原本喝着他的薄荷奶綠，聞言有些擔心地輕輕蹙了蹙眉，盡管類似的話對面的人已經說了八百遍了，也還是道：“那要我背你嗎？”

餘簇十分心動，但顧及到自己的形象，還是堅決地再次拒絕道：“不用了，畢竟我們是出來玩的，你背我走，那多不好意思。再說了，我雖然現在，可能、大概、也許，身體是弱了一點，但也不至于到那種弱不禁風、需要人背的地步。”

沒有人希望自己弱小，盡管他是一個常被認為是“弱勢群體”的Omega。平時賣賣慘還行，但真到了“慘”的時候，他又格外地堅持，一點都不願意顯出自己的脆弱來。

阮疏差不多能理解他糾結的點，點點頭，然後摸出手機一看，兩萬多步——那這個風得有幾級吧。

餘簇絲毫不知自己是一位孔武有力的男子，說幹就幹，立馬往四人小群裡發了定位。周屹也沒多問，很快說了句ok，拉着才扣完1的俞火往這邊趕。

沒多久，四人便成功彙合。眼看時間不多了，幾人沒多耽擱，很快跑到之前就物色好的絕佳觀景區，和周圍有些嘈雜的人聲，一起等待遊行。

阮疏從沒過過中秋節，對它的了解頂多也就是月餅，更别說看舞龍了。他等了一會兒，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的餘簇忽然又出現，并往他手裡塞了一個兔子形狀的燈籠——居然還是紙質的，不怕被擠破嗎？

他盯着燈籠看了幾秒，還來不及和餘簇道謝，不遠處的人群就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把他的耳朵給灌滿了。

随之而來的是咚咚的樂聲。他側頭望去，于是一顆碩大的龍頭出現在視線裡，發着光，顯得十分華麗，和他想象的樣子差不多，但感覺卻截然不同——那是種圖片無法拍攝出來的震撼。

神龍深愛人間，亦深愛衆生，于是借布料和燈火短暫現世，神情威嚴又悲憫，所經之處，煙花皆盛放着宣告喜悅。陰曆十五已經接近滿月，此時正挂在深藍的夜幕上，衆生平等地灑落一地銀輝，和星星一同憐愛地看着他們。

人們歡呼，人們笑鬧。

在一片喧鬧之中，餘簇牽起他的手，和他一起人擠人着往前走。阮疏一手拉他一手提燈，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不遠處的“龍”，這一刻，除了眼前和手心，他似乎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餘簇笑着，怕他聽不清，于是湊過來，附在他耳邊道：“阮疏！中秋節快樂！”

盡管你的親人并不在場……但是這麼多人在你身邊，是不是也能算作一種團圓呢？

阮疏也側過頭去看他，他的臉本就生得漂亮，那兩顆痣又更顯得他笑容绮麗。他帶着笑說：“餘簇！中秋節快樂！”

舞龍的隊伍穿着和龍同色系的制服，此時正在喧天的鑼鼓聲中揮舞手中的木棍，于是神龍遊動起來，從人群旁經過。

周屹後來沒跟上他們，被擠得隻能站在一邊，隻好舉起自拍杆四處找角度，力求讓自己和“神龍”來張世紀合影。俞火察覺到他不見了，逆着人流開始找人；更遠一點，兩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相視而笑，雖然周圍人很多，但他們之間的那種親昵已經不必言傳，一個眼神，就已經抵過了萬語千言。

周屹努力墊了墊腳，随後按下了快門鍵。

咔擦。

所有缤紛的、美麗的，便都濃縮着，被定格在了這一刻，無論什麼時候看，都似乎能感受到當時熱烈的一切。

盛放如花，所有所有，都被簇擁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