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疏敏銳地側頭看了他一眼，抿抿唇問道：“不舒服嗎？”

餘簇有些失笑，但沒多說什麼，随口應了一聲之後，就笑着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跟着往前走。

周圍人不少，他們這樣也不太突兀。

等到了教室，他才把手撤下來，把作業往外掏。過去幾天的作業他已經補完，讓阮疏幫自己交上去了，因此手裡的作業并不多。

等交完，他才又跑到俞火座位上，陪阮疏一起背文言文。

和放假之前一樣。

除了那枚還印在少年後頸上的标記，一切都和之前沒什麼變化，連俞火看見他倆貼貼時，那無語的表情也一樣。

“……這不對吧？”隔天體育課上，俞火看着繞着塑膠跑道慢跑的餘簇，還有慢慢往他們這邊走的阮疏，心中那些隐隐的不對終于冒出頭來。聽見他說話，周屹下意識轉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順着他的視線去看不遠處的兩人——其中一人正在慢慢跑遠，問道：“哪不對了？”

俞火蹙着眉：“我也說不清楚……”

周屹是個Beta，對阮疏和餘簇身上的細微的變化并不很敏感，但他不同。同為Alpha，他總覺得兩人之間氣場都變得不一樣了。

阮疏很快走了過來。俞火上下掃了人一眼，問道：“你不跟了？”

“不了吧。”阮疏笑笑。

參與運動會是班級内部的事，體育老師這種一周也沒幾節課的老師一般不會多問，頂多突然來了興趣，随口問一下有誰，認個臉就算這事過了。

但餘簇作為被重點關注的對象，長得又好看，再怎麼樣，人他還是認得的。而一旦知道他要參加，免不了又是一通追問。老師人好是好，但這畢竟算是餘簇自己的事，他不怎麼願意拿出來說，就隻好一旁裝死，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幸體育老師對他們運動會的陣容并不好奇，跑了兩圈之後就讓他們自由活動了。餘簇躲着體育老師上了跑道，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了些不真實。

他過去不敢想的事，如今卻近在眼前。

阮疏一直跟着他，見他有些出神，輕聲道：“我們一起吧？”

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餘簇轉頭看着他，輕聲道：“嗯。”

俞火和周屹都沒跟上來，阮疏朝他們點了點頭後，就跟上了餘簇。

餘簇跑得并不算快，看樣子注意力仍有些分散。跑動帶起來的風吹起了少年的頭發，露出了他俊朗的眉眼，漸近西方的陽光便照着他，将人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每一步都落在了跑道上，他能感覺到，而光芒卻将畫面調色，讓一切有種夢境般的不真實感。

過了一會兒，少年忽然側過頭，對上身邊的人的那雙深藍色的眼睛。

阮疏落後他一步，視線一直放在他身上，見他轉過臉來，剛要開口問怎麼了，面前的少年就擡起嘴角笑了笑：“要比比嗎？”

阮疏愣了：“比什麼？”

餘簇笑道，臉上是他未曾見過的輕松：“比我什麼時候追上你。”

阮疏很快點點頭，餘簇卻忽然想起什麼：“算了，這不太公平，你看着我跑吧。”

阮疏依然點點頭，一句“我跟着你”在嘴裡轉了幾圈，又覺得這樣無形拖累了餘簇的腳步，便轉而道：“一起跑吧。”

“比賽嗎？”餘簇問。

阮疏本意是換個說法，但餘簇既然這麼說了，他也就順從地接受了。餘簇勾起嘴角，這一瞬間，他似乎有哪裡和從前不一樣了：“那你喊口号吧。”

阮疏點點頭。跑了這麼一會兒，他呼吸還算順暢，隻是話音不受控地跟着他跑動着的身體而顫動，帶着些氣音：“三，二——”

“一。”

兩人同時沖了出去。

周屹遠遠看着，反應很快，馬上跳起來給他們加油。聲音傳來，他們身旁的風卻幾乎是蠻橫地将其劈開，于是讓人聽來，像是隔了一層什麼，不甚清晰。

餘簇領先阮疏一個身位，于是後來的人的全部注意力，便都放在了位于自己斜前方的那個人的身上。

他的發絲揚起，在陽光下，發色顯得更淺，衣服也向身後呼去，勾勒出少年勁瘦的身形。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餘簇，熟悉又陌生，牽動着他所有視線。

他好像，隻能聽見風聲和自己的呼吸聲了。

餘簇的速度很快，為了追上他，他不得不調動全身的每一寸肌肉，然而就算如此，他和餘簇之間也仍然差着一點距離。

他們一前一後跑過主席台，周屹的聲音這時才被他聽清：“餘哥你悠着點——阮疏加油——”

他動靜有點大，觀衆席被這一嗓子驚得都擡起了頭。等看清領先的人是餘簇，一班的人在短暫沉默後立刻站起來，朝着他們的方向喊着什麼。

這些聲音擠過風聲，世界似乎都被填滿了。

阮疏有些恍惚。餘簇輕笑一聲，回過頭來，沖他做了個手勢，然後頭也不回地加速跑了出去，重新跑到了太陽底下。

有些人，生來就是熱烈璀璨的。

比如餘簇。

阮疏分神地看着他的背影，卻忽然想起他前天晚上的那句“就這樣吧”，和少年垂着頭，依然難掩失落的神情。

留在一旁寫作業的一班人其實并不太多，還在零零散散地喊着什麼，聽着有些亂。阮疏追了一圈多，對方卻像解開了什麼封印似的，悶頭甩了他一大段路，跑到最後，他實在追不上了，才慢慢停下來，走到了俞火他們身邊。

“你不跟了？”俞火問道。

“不了吧，實在追不上了。”雖然回國前，他也會跟着阮栎一起鍛煉身體，但後來畢竟松懈了好一陣，因此盡管他是Alpha，連續着沖刺沖了幾百米，他也還是有些體力不支。他随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看着遠處還在跑的餘簇，不自覺地勾起唇角笑了笑：“餘哥之前是這樣的嗎？”

俞火往跑道上仍在飛奔的人身上掃了一眼：“嗯，他之前挺嚣張的還。”

阮疏仍是笑着看着遠處的人，沒說話。

跑了這麼久，說實話，他的大腦有點缺氧，思維遲鈍了不少，要過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别人說的什麼，因此默了幾秒後，他才轉頭看向俞火：“你剛說什麼？”

俞火道：“餘簇應該沒事吧。”

阮疏點點頭：“嗯，要不然我也不會過來。”

俞火看着他，徹底确定他們兩個商量之後，選擇了安全性更高的臨時标記，于是點點頭：“這是你們小兩口的事，你們自己有數就行了。”

阮疏頓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小兩口”是什麼意思，頓時尴尬道：“沒有，不是，我們還沒在一起。”

俞火和身旁的周屹：“？”

俞火下意識地捂住周屹的嘴，不讓他大叫，怔了一會兒，很快道：“随便吧，反正這是你們的事。”

說完，他才松開手。周屹擦了擦嘴，過了那陣震驚，他的反應已經沒那麼大了，隻有些好笑道：“不是，我以為你們早就在一起了。”

阮疏不知道說什麼，就隻好垂頭笑笑。

幾人又站了一會兒，又跑完一圈的餘簇這才慢慢停下來，往他們這邊小跑過來：“我赢了吧？”

幾人都點點頭。

“唉，沒辦法。”餘簇心情很好，句尾的語調微微上揚，“誰讓對手是我呢？可惜扇子沒帶來，不然——”

少年做了個開扇的動作。

阮疏頓時腦補上扇面上那四個字，不禁一笑。

少年風華意氣，絕世無雙，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