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飯桌前望了一眼,目中隐隐有些擔憂。
也不知愔愔是否在深宮裡壓抑久了,才會如此大膽,像變了個人似的。
或許她性子原就是如此?隻是在章家無生母庇佑,小心慣了?
一時之間種種猜測在他心裡翻湧。
他不喜曾經那個怯懦隻知隐忍的愔愔。
更不喜歡如今這個愔愔,仿佛要脫離自己掌控。
可他看到她此刻正眉飛色舞的模樣,生動有趣,又比曾經那個小心翼翼不苟言笑之人更令他放不下心。
“方才聽那孟老娘說,你還有鋪子?”李令宜問。
柳氏道:“那鋪子是我娘家祖業,幾年前我爹娘接連去世,才把鋪子留給了我,幸好夫君外頭事務繁忙,無空管這鋪子,才允我每日打理。”
“你既有這鋪子傍身,為何不離開孟家,自己帶着女兒過也比在這兒受他們欺壓強。”李令宜道。
“話雖如此,銅寶畢竟姓孟……”柳氏歎道,“且那鋪子銀錢進出,都有孟府派人監視,每月上交府裡。”
“為何?”李令宜不解,“我朝律法,這鋪子算是你私産,夫家怎能随意動用!”
柳氏又仔細看了她一眼,見她雖穿着普通,卻相貌美豔貴氣,絕不是小戶人家能生養出來的。
于是道:“恩人既是富貴人家,又豈會不知,都做妾了,身契都在他們手裡,哪還分什麼你我。”
李令宜卻不這麼想,律法就是律法,孟瑜犯了律法,抓住此錯可讓禦史們彈劾。
“你這鋪子都做些什麼買賣?”她動了心思,“每月進項如何?”
柳氏也不避諱,老實道:“是紙馬鋪子,爹娘在時還雇了些夥計,接些白事,如今剩我一人支撐,就隻賣些祭品了。”
難怪孟家沒親自打理,原來是嫌晦氣。
“光景好的時候,每月能有幾十兩進賬都算少的。”柳氏繼續道,“這兩年也就每月十兩了。”
十兩放普通人家可不算少了。
這孟家每月侵吞妾室私産十兩,若被那些禦史知道,可夠孟瑜喝上一壺。
她忙給崔寂遞了個眼色。
崔寂道:“此事那些禦史老頭們不會管。”
“為何?”除了柳氏,剩下幾人異口同聲道。
“這是朝中官員家事,若無私德有損之大錯,此等小事到了陛下面前,不值一提,更添忙亂。”
如此,李令宜不得不再想他法。
雖說孟瑜喪妻不服喪,可因李家全族被扣上罪臣的緣由,主動和罪臣有關之人撇清關系,更不算錯。
正想着,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崔寂耳尖動了動,提醒衆人:“有人來了。”
“這賤人死哪兒去了!”孟老夫人翟氏帶人上門,“讓你做幾個菜而已,怎麼做了一半就跑了!”
柳氏聽到她的聲音,幾乎立刻跳了起來:“婆母來催了,我得趕緊過去!”
“怕什麼,有崔大人在,你那婆母一時也進不來。”李令宜擡擡眼皮,有恃無恐。
誰料崔寂聽了這話,身子一側,放人進來。
“好啊你!”翟氏見一桌子好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怎麼做菜做到一半跑了,原來是在這兒款待客人呢!你帶着個賠錢貨吃我孟家喝我孟家的,還敢拿孟家吃食招待别人!”
正吃得高興的銅寶,忙往嘴裡猛塞了幾口飯,起身躲在柳氏身後。
“好啊,如今就算是賠錢貨也能上桌吃飯了!”翟氏見狀一步上前,就要把桌子掀翻!
所幸崔寂眼疾手快,一把拉過李令宜,這才沒被一桌子的菜翻覆在身。
紀書甯也堪堪躲過,隻剩然芳被波及,衣裙上沾了些殘羹。
李令宜了解然芳,她在自己身邊做了幾年皇後首席大宮女,豈是好惹的。
隻見她伸手便揪住翟氏耳朵,使勁往地上一拽,翟氏還來不及反應,瞬間趴倒在了一堆剩菜剩飯上。
“老東西!姑奶奶可是你惹不起的!”她恨恨道。
“哎呦!”翟氏哭天抹淚,“這還有天理沒了!一群人在我家吃吃喝喝,還管起閑事來!快,去叫我兒來!他老娘被人打傷,快叫他把這些人都抓了送牢獄!”
跟她一道來的府内家丁,立刻就要動手抓人。
崔寂往前一站,道:“讓你家孟大人出來見我。”
幾人停了手,見他一臉正色,像是有來路,不敢動手。
已有機靈的見勢頭不對,一溜煙竄出去,找孟瑜報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