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婆娑。
李令宜坐在寮房内,雙手托腮,似愁眉不展。
紀書甯和然芳站在她面前,百無聊賴看孫嬷嬷在一側燃香。
香氣袅袅升起,在這古樸寺中,襯得幾人真如得道般清淨了。
“太傅大人何在?”李令宜擡頭,不見崔寂身影。
方才她想事情想的投入,一時沒注意崔寂去向。
她還想問問他,如今朝堂為新後之事波濤暗湧,具體到底是何情形,好做決斷。
孫嬷嬷把香塊拿手扇了扇,放入香爐,才道:“太傅已離去,太後可要遣人叫他過來?”
李令宜點頭,又搖了搖頭。
“正如今日太傅在山門前所說,多家已有動向。”她擡頭看着紀書甯,“紀姑娘若是真不打算入宮,這是個好機會,若你搖擺不定,或無法與紀府、與你長輩相左,可要想好了,隻憑你祖父不足以和那些世家大族抗衡。”
帝王選後需權衡利弊,又不能全憑心意。
就算是當初如她,也全憑父親手中那點兵權,不然恐怕太傅崔寂早勸符骞另選他人為後了。
紀書甯眸中一片堅決:“此事祖父已同我商議過,絕不會改變,至于我那父親母親,隻是一時糊塗罷了,過幾日母親求見太後,還望太後娘娘能勸說一二。”
“你意已決,我便心中有底了。”李令宜道,“隻是接下來紀府怕是會受到此事牽連,你也要早做準備。”
明面上對她下不了手,說不定暗地裡有人手已伸至紀府了。
紀姑娘再怎麼不想入宮,也擋不住暗箭。
然芳不免對她嗤之以鼻:裝什麼清高,既已被陛下看上,不想為後,也躲不過被他“糟踐”。
若她最後落得個“做妾”下場,不知她是否還能如現在這般清高!
“難得紀家小姐看得清楚。”她假惺惺道,“求太後在陛下面前多幫着勸解一二,陛下未及弱冠,政權不穩,若能選個世家貴女自然最好,紀氏實在無能拿得出手的……”
“放肆!”李令宜拍桌而起,頭一次對然芳厲色以待,“芳美人最好收起你的小聰明,在哀家面前妄議朝政,你以為哀家不知你是何目的?”
然芳慌忙跪下,臉色煞白。
李令宜對這位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大丫鬟豈能不了解,真是這幾日在外頭相處久了,她已然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别以為在宮裡待久了,比别人見得多了,就覺得自己比他人棋高一招。”李令宜眸色晦暗,“你的出身,别讓我知道你妄想觊觎後位!”
然芳低低趴着頭,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對符骞并無渴望,隻是那到手的榮華富貴,她再不想錯過。
不想回到當初伺候人的日子,也有錯嗎?
如今在言嫔、在太後底下仰人鼻息,又和當初有何分别?
“臣妾錯了,求太後娘娘恕罪!”然芳口是心非。
李令宜想起她在自己身邊時,常常拿皇後大宮女身份,對其他人眼高于頂。
時間久了,她内心自有一股傲氣在。
李令宜不想再看她,頭疼道:“出去!”
昏暗燭光下,然芳似乎有淚。
她擡袖擦了下眼角,默默退了出去。
孫嬷嬷見李令宜閉目蹙眉,不禁寬慰道:“她向來不是個老實的,太後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紀書甯道:“聽聞她曾是先皇後身邊之人?雖說宮女被寵幸之事時有發生,不知當初她是自願還是因緣巧合?此等叛主之人,太後留在身邊想必自有用意,不過臣女還是要提醒一句,她是為财還是因情。”
李令宜如從夢中驚醒,看向紀書甯。
紀姑娘聰慧,同她祖父一樣,有經世之才,若能為她所用,該有多好。
孫嬷嬷點頭:“若是真喜歡陛下,能留在陛下身邊已是她的福份,還有何不滿足的?根本不會肖想後位。”
得知然芳并非因情叛主,李令宜有些欣慰。
不過世間多少事,皆因欲壑難填。
*
更深夜靜。
普淨寺内偶有不知名的鳥雀停留古樹,發出瘆人怪叫。
李令宜被叫聲驚醒,忽聞門外似有動靜,往床榻裡縮了縮,身子僵硬,全神貫注盯着門窗。
窗子被人掀開一道縫隙,屋外寒氣席卷着血腥撲面而來。
一人黑衣夜行跳了進來,腳步輕得如得無人之境。
“誰!”李令宜心跳提到嗓子眼,想大聲喊叫,卻發現自己因緊張,喉間緊澀,發不出聲來。
“我。”那人開口,聲音平靜,“臣聞太後曾欲遣臣過來問話。”
原來是崔寂。
李令宜放下心來,聽出他今夜不似往常,似乎在隐忍着。
“你受傷了?”她想起方才那陣血腥。
崔寂在靠近窗邊案幾前坐下,道:“無礙,隻是太後需得小心,夜半關好門窗才是。”
他背後刀傷傳來痛楚。
李令宜回想臨睡前,孫嬷嬷已為她關好門窗。
她下床挪着步子到窗邊,不知何時,這支摘窗上的窗闩已落。